偏偏罪魁禍首還繼續厚着臉皮往她身邊蹭。
慕皎皎忍不住掐他。“都怪你!都多大的人了,還玩這一套。現在好了,生生讓孩子們看了笑話!”
“是是是,都怪我,是我太孟浪了。都是我的錯!”崔蒲連忙點頭。
好容易再回到她的身邊,不管是她的嬉笑還是怒罵他都貪婪的盡收眼底,甚至還巴不得她多來些情緒。也好方便等他離開後可以再拿出來細細回味。畢竟過去的記憶都已經漸漸褪色了,而現在他們能相處的時間又太短太短。所以,他的雙眼就彷彿黏在了她身上一般,半刻都捨不得移開。
以前她罵他掐他,他好歹還叫個屈裝個可憐呢,結果現在倒好,他居然還一臉享受的眯起眼隨便她折騰!他這是什麼意思?慕皎皎哭笑不得。
“你這是怎麼了?”忍不住又摸摸他的頭,“該不是累壞了吧?”
“沒有。”崔蒲搖頭,順勢又將她拽進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將下巴擱在她頭頂上,他才小聲道,“我這不是還沒擺正自己的心態嗎?誰知道等我出去再回來,屋子裡就多出來這麼多陌生人?”
“他們都不是陌生人,是你的兒媳婦和孫子孫女!而且,你別忘了你這一出去就去了多久!”慕皎皎提醒他。
“是是是,娘子說的都對。不過,咱們就這麼點時間,你確定要和我浪費在爭執上嗎?”崔蒲小聲道。
慕皎皎便住口了。
她擡起頭看看他。“今天進宮去,聖人反應如何?”
“快氣炸了。”說起聖人見到他時的反應,崔蒲便又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原本應該在對戰叛軍第一線的大將,沒想到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到了長安,還主動出現在他眼前,他當時差點沒忍住撲過來撕了我!但是,我手中有雍王的手信,還負擔着告知他前線現狀的重任,他只能咬牙隱忍下來。再後來,我又代你向他認錯,一口一個當時的確是你不對,更是崔家不該,你是沒看到聖人的臉,都快脹成豬肝一般了!但即便如此,他還得故作大度的將你誇了又誇,一副對你的付出感激涕零的模樣。”
說罷,他再拍拍她的肩:“這口氣,我先幫你出到這裡。剩下的一半記得看李輔國的下場!”
慕皎皎眼睫微垂。“你也未免太忙了些!回來這些天就沒有消停過。”
“沒辦法,趕時間啊!”崔蒲道,腦袋卻又已經頑皮的鑽進她的頸項間,深吸一口帶有她身上好聞味道的空氣。
慕皎皎聽他說出這句話,心口便微微一收,忍不住還是將藏在心頭的話問出來:“你什麼時候走?”
“今晚。”
“今晚?”慕皎皎一怔,突然又呼吸一滯,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她自然知道雍王給他的十天時間看起來長,但實際上至少有大半都要花在來回趕路上。只是,他纔剛剛回來,他們還連話都沒說上多少呢,沒想到他居然馬上就要走了!她甚至還要好幾道菜都沒有做了來給他吃。
慕皎皎趕緊起身。“那你先歇會,我再叫廚房準備些東西……”
“不用了。”崔蒲又將她給拽回來,“我現在不想吃什麼更不想喝什麼,我就想讓你陪在我身邊,咱們好好說說話。不然,就這樣靠着也行。你不知道,這樣的畫面我夢裡已經夢過無數回了,但每次醒來面對的都是滿室的空寂。好容易現在夢想成真,你就讓我再多享受一會吧!”
曾經習以爲常的畫面,沒想到終有一日也會成爲他夢寐以求的東西。戰爭真是個壞東西,他恨死那一干叛黨了!
慕皎皎聽出了他言語中的落寞,便乖乖的任他抱着。
不過,她也沒有讓他抱太久。不多時,她就讓丫鬟燒了一大桶水,泡上各種藥材,把他扒光了扔進去泡了半個時辰。一邊泡澡,她還一邊抽出金針,接二連三的往他頭上肩上扎去,扎得崔蒲哇哇大叫。
泡完澡,把人拖出來,還有更多的金針,以及慕皎皎新叫人做的火罐以及刮痧板在等着他。
“你別叫了,這幾年你在外頭吃飯睡覺都不規律,又經常趕夜路泡涼水,體內不止積攢了多少寒氣火氣,我不給你拔出來,你接下來的日子肯定難過!”將這個妄圖逃離的男人死死按住,慕皎皎沉聲道。
“那也不用一次性都來一遍啊!以前你也沒這麼兇殘的。”崔蒲可憐兮兮的小聲道。
“那是因爲以前有時間,可以慢慢來。可是現在,沒有了!”慕皎皎道,下手繼續又狠又準。
崔蒲嗷了一聲,終究發現鬥不過她,便只得乖乖閉嘴,眼角含着淚花任由她欺凌。
被歲月打磨得這麼粗獷的一個大男人,纔回到媳婦身邊不出兩天,就又恢復了原型。
不過,等到晚上,孩子們再過來的時候,崔蒲儼然又已經是那個英武不凡、不苟言笑的大將了。
晚膳過後,他還特地將兩個孫子留下來問了他們的功課,看了他們寫的大字,似模似樣的給出了一些指導意見,將兩個小娃娃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他的目光裡滿是欽佩。崔蒲也得意的高昂起下巴。
室內氣氛一時歡愉不已。
只是,等孩子們告退後,夫妻倆又突然陷入了無盡的沉默之中。
“娘子……”好半天,崔蒲才低低叫了聲。
慕皎皎擡起頭。“你要走了是嗎?其實包袱我都已經叫人收拾好了,馬匹想必大伯已經叫人也給你在馬廄裡準備妥當,你要走直接走就是了。我……就不送你了。”
一隻手掌突然將她的手腕握住。
“不是,我現在要和你說的不是那件事。”崔蒲小聲道。
“那是什麼?”
“趁着現在還有點時間,要不咱們再來一次吧?”
“你……唔!”
好吧,本來心裡還有點離別的傷感的,但被他這麼一折騰,慕皎皎是想傷感都傷感不起來了。她最終還是出去送他了,只是當眼看着這個男人騎着大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時,她也早來不及悲傷,而是小心翼翼的拉攏衣領,唯恐被鄭氏等人發現那傢伙留在她脖子上、耳朵後頭的各種痕跡。
真是個混蛋!要走了居然還非得拿這種法子讓她多思念他幾天!
慕皎皎咬咬脣,慢慢轉身回去。
崔蒲離開後不久,聖人果然下令奪了李輔國的兵權,但一口一個尚父卻不曾斷過,並封之爲博陸郡王以爲安撫。
再到十月,太原、絳州兵變,聖人重新啓用郭子儀,並封他爲汾陽王,前往絳州平叛。和他一起晉封的還有許多在鎮壓叛軍中立下汗馬功勞的將領,諸如李光弼被封臨淮王,崔蒲被封漢陽王。還有之前因爲魚朝恩等宦官讒言害死的高仙芝、封長青等人也都被平反,予以追贈。另外,僕固懷恩也被聖人封爲天下兵馬副元帥,重領朔方軍殺向叛軍。
一系列的措施下來,頗有幾分中興之氣。
再然後,李輔國在自己府中遇刺,頭和肩膀被割下來扔進了茅廁。下葬時,只能拿木頭勉強刻了個腦袋代其首級下葬。聖人追贈他爲太傅,諡號醜。
李輔國這一生塵埃落定。
崔蒲答應過要幫她出氣的,果然出了。
慕皎皎更沒想到,一個不注意,自己就成了王妃!小娘子也在奉節郡王的力薦下,升爲永真郡主。
這是崔家的喜事,崔家自然大擺宴席,遍請親朋好友。慕皎皎原本在長安城內的存在感就不低,現在就越發的耀眼了。
但是,她卻不大想出去見人。因爲……
看看又已經明顯隆起的小腹,她真覺得自己那天就應該爆炸了纔好。
這是怎麼回事,明明自己事後都特地吃過藥了,但爲什麼在崔蒲走後一個月,她又給自己診出了喜脈?而且,現在身體明顯的反應,還有漸漸大起來的肚子也證實了她的猜測沒有錯。
就連崔夫人知道消息後,也嘆道:“你本來身體就弱,年歲不小了,而且這次六郎又是悄悄回來的。可以的話,這孩子還是不留的好。”
雖然心中有所不捨,但她也明白崔夫人說得有道理。按理說,崔蒲本不該回來的,這次他因爲知道她差點在宮裡丟了性命,不顧一切的跑回長安來看她,這事情本就是偷偷摸摸做的。可是現在,要是她懷孕的消息放出去,別人會怎麼看?告知崔蒲曾經回來過?這事沒幾個人會信;而要是不說,她腹中的孩子又該作何解釋?
無奈之下,她叫人煎了一碗墮胎藥吃下去。
然而藥進了肚子,和上次的藥材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罷了,這便是天意吧!既然這個孩子不願意走,那就將他留下好了。”崔夫人得知這個結果,也不再強求,“只是,在六郎回來之前你都臥病在牀吧!不要出去走動了。”
慕皎皎連忙點頭。
她和崔蒲的孩子保住了,她心中自是歡喜非常。只是,摸着日漸隆起的肚子,再看看得知自己馬上又要有個阿弟而歡喜非常,幾乎一天到晚跑來這裡和肚子裡的小娃娃說話的小郎君,慕皎皎心中暗歎:孩子,你再也不可能有你小阿兄這樣的好運了。
而等孩子以後生下來後如何對外宣佈他的身份,他以後長大了又該如何自處,這些都是難題。
就在她爲這些愁眉不展的時候,河間郡王出現了。
“這個孩子,你交給我養吧!”站在她跟前,盯着她的小腹看了又看,他欲言又止,好半天才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