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這夥胡人還承認,他們中有人和當初下官在揚州緝捕的那夥海盜有所關聯。現在,下官在考慮,這羣人當初是如何脫離官府追捕、又是如何改換身份、拿到路引、甚至還能得到本地胡商會的舉薦信在蕃坊取得一席之地的?這些都要好好的查!”崔蒲朗聲道。
這話入耳,韋刺史小心肝狠狠一抖,那氣勢洶洶的架子也快撐不住了。
韋五郎君從哪認識的這羣人,又是如何將他們引到廣州來的,這些都暫時成謎。但這並不妨礙他憑自己的腦子推測一二。尤其是拿到路引、取得蕃坊的居住權這兩件事,那絕對和韋五郎君脫不開干係。甚至很有可能,這小子是打着自己的旗號去讓人辦的!
所以眼下這件事自己肯定是不可能像上次假藥事件一般輕易的甩脫了。畢竟韋五郎君是他的親兒子,難不成他和他斷絕父子關係去?可這樣做的話,在外人看來他又成了不仁不義之人,這於他的名聲一樣有損。
這個臭小子,他當初辦事怎麼就這麼魯莽?既然決定了要做壞事,好歹也將屁股擦乾淨些,別留下蛛絲馬跡被人抓住啊!即便被抓住了,他也必須一口咬定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任何消息都不能透露,等着自己來救他纔是。現在他都交代了,白紙黑字一清二楚,自己就算想幫他推脫都難了!
韋刺史心裡快恨死了。他恨韋五郎君,卻更恨崔蒲。他恨崔蒲棱角爲什麼就這麼鋒利,非要和他對着幹?而且,一般人做事,見到事關上官的兒子,好歹也得思量一番,不然暗地裡和上官通個氣也好啊!可他卻不,死活硬來,而且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好好的,自己怎麼就招惹了這個冤家!
只是,再氣再恨,他現在也不得收斂了心思,強行壓制着心頭的怒火和崔蒲商議:“你到底想怎麼樣,說吧!”
“下官不是已經把話說得清楚明白了嗎?現在,下官只想將內情查個清楚,也好還下官和下官的夫人一個清白。順便,也將蕃坊那邊的不正風氣給整肅一番,叫那些前來經商的胡人都老實些,別想在下官的眼皮底下投機取巧!”崔蒲義正辭嚴的道。
這話又讓韋刺史右眼皮一陣狂跳。
查查查,最後肯定會查到他頭上來的!這是他絕對不允許的事情!
所以,他不能讓韋五郎君再在崔蒲手上停留哪怕一刻。不然,誰知道這傢伙又會從自己兒子嘴裡挖出什麼東西來?
“崔知府你要做的這件事極好,本刺史既然知道了,就一定會命人全力協助。”現在,他只能退後一步。
言外之意便是,我在這方面給你大開方便之門。作爲交換條件,你趕緊把我兒子還回來!
這個交換倒是不錯,反正韋五郎君已經簽字畫押了,證據他早捏在手裡。其他的,就算韋五郎君不說,他再拷問拷問那些胡人,再叫人去打聽一下,不過多費些周折罷了。
可是,崔蒲卻不想這麼順利就讓他如願。
“有韋刺史您這句話,那下官就放心了。下官在此先多謝您的慷慨大方!”他大大方方的對韋刺史拱手一禮,彷彿沒有聽出他的弦外之音。
韋刺史恨得直咬牙。
“崔知府……”
“呀,這位不是京兆韋氏的十三郎君嗎?你怎麼纔來?大娘子的壽宴可是都要辦完了!”就在此時,郭刺史突然出現,樂呵呵的上前來打招呼。
發現來了人,韋刺史有些話就不好說出口了。
他勉強揚起笑臉同郭刺史見禮。雖說郭刺史最高也就做到刺史,現在還已經卸任了。但他的兒子郭子儀現在卻是混得風生水起,屢建功勳,也深得聖人信任。就連太子都對郭家頻頻示好。這個人,他自然不敢得罪。
雖然他早知道一開始就是郭刺史將韋五郎君抓出來送到崔蒲手上去的。可是現在當着郭刺史的面,他卻是一個屁都不敢放。
郭刺史本就是個熱情之人。兩個人一旦搭上話,他就自來熟的攬上韋刺史的肩,死活要帶他進去喝酒。韋刺史稍稍有點拒絕的意思,他就將臉一沉:“怎麼,你這是瞧不起老夫?”
“晚輩不敢!”韋刺史連忙搖頭,只得隨他進去了。
郭刺史又哈哈大笑,趁機悄悄對崔蒲擠了擠眼。
崔蒲也感激的衝他一笑,趕緊趁機溜走。
宴席進行到現在,就已經成了這些老臣們享用美酒、順便自吹自擂的時刻。崔蒲身爲主家,但因爲現在有要事在身,不便陪伴。他們也就不多做要求,只讓慕皎皎上足足的酒,讓他們能過足癮就夠了!
這便苦死了韋刺史了。
他自我標榜是個正人君子,雖然飲酒,卻從不貪杯。但郭刺史一行人卻都是酒中餓鬼,他纔剛坐下就被他們按住輪番猛灌。然後到了吹牛的時候,他自然又吹不過這羣臉皮賽城牆的老傢伙,反而還被人揭了不少老底,面子幾乎都丟了個乾淨。
而眼前這些人要麼官位比自己高、要麼資歷比自己老,自己連臉色都不敢甩。被人取笑了也只能陪着傻笑。
在酒精和心理的雙重打壓,他最後乾脆就破罐子破摔,自己捧着酒罈放縱狂飲起來。郭刺史等人見狀,自然是順水推舟,將他灌了個爛醉如泥。
最終結果,他是醉醺醺的被人給擡回刺史府去的。
至於韋五郎君?他醉得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腦子裡哪還記得這個給他丟人現眼的兒子?
見識了韋刺史在郭刺史一行人跟前的熊樣,崔蒲心情舒爽了許多,便又蹭到慕皎皎身邊道:“果然惡人還需惡人磨啊!我原本還當我已經夠壞了呢,現在才發現,我這點道行,和那些人比簡直沒眼看。看來,我以後還得多努力才行。”
還努力?那你這臉皮得厚成什麼樣?
慕皎皎趕緊勸他:“你也別太自暴自棄。他們不要臉是他們,你何必和他們在這上頭較勁?現在,韋刺史父子不也乖乖在你跟前低頭了嗎?”
“那倒是。”崔蒲想了想,“好吧,我還是別向這對噁心的父子看齊了。他們的不要臉早已是天下無敵,我怕是難以超越了。有這個時間,我還不如多做點正經事呢!”
就是嘛!慕皎皎連忙鬆了口氣,便拉上他道:“快讓我看看你身上。之前他們下手那麼狠,肯定留下痕跡了吧?”
其實回來之後她就打算給他檢查的。只是崔蒲又要招呼客人,還要儘快從那些人嘴裡拿到供詞,然後韋刺史又殺了過來,根本就沒空聽她說話。現在,好容易有時間了,她自然也就將自己的擔心毫無保留的表現了出來。
崔蒲聽了,立馬就將臉一皺,可憐巴巴的道:“別說,我身上還真疼呢!那些人下手真狠,他們是真打算把我往死裡打啊!不信你看,我背上肩上肯定都已經青紫了!”
一面說着話,他就一面手忙腳亂的把衣服給脫了。
衣衫落地,慕皎皎果然發現他後背上有好幾個青紫的痕跡,有幾個地方甚至都腫起來了。胳膊上的痕跡也不少,在手腕處還有一道淺淺的劃傷。
將這些看在眼裡,慕皎皎心口一抽,趕緊拿出藥膏給他將身上的淤青揉散。一邊揉,她一邊道:“你也真是,眼看他們上來了,咱們往後退不行嗎?非得衝上去,你一個人又怎麼可能打得過他們這許多人?”
“我要是退了,那不是讓老百姓們都當我是個膽小怕事之輩嗎?那以後他們還怎麼看我?我這個知府又還有什麼號召力?”崔蒲昂首挺胸大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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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他這刻意營造出來的高大上的形象很快就在慕皎皎幾下又狠又重的揉捏下灰飛煙滅。一轉眼,他就抱着牀柱又哭又叫:“娘子你力氣小點,疼疼疼!我要疼死了!”
“你受的傷不輕,不用力把淤青揉散了,接下來幾天纔夠你疼的!”慕皎皎沒好氣的道,手上的力道分毫不見減小。
崔蒲繼續鬼哭狼嚎。這慘叫聲叫外頭的丫頭小廝們都忍不住扶額搖頭——他們這個知府啊,人前人五人六的,囂張霸道得不得了,連韋刺史和類經略使都不放在眼裡。可每當到了夫人手上,那就是隻哈巴狗兒,只有被她隨意蹂躪的命,而且還不敢反抗,最多隻乾嚎幾嗓子!
這差別,他們至今還有點接受不了。
給他將所有的傷口都處理完,崔蒲早已經是雙眼含淚,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趴在牀上,一臉控訴的瞪着慕皎皎。
“你太狠心了!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狠心的女人?”
“現在你看到了。”慕皎皎淡然道。
崔蒲又不禁扁扁嘴。
“你就不能來摸摸我、安撫一下我嗎?好歹我身上有幾拳還是因爲你才挨的呢!”
搞了半天,原來他的目的是這個?
慕皎皎好氣又好笑。
無奈來到他身邊,她揉揉他的頭頂:“好,今天辛苦你了。也是多虧了你的保護,我才毫髮無損的從那個地方撤離。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裡呢!”
“那你還只這樣表示?”崔蒲立馬得寸進尺。
慕皎皎便抱抱他,在他脣上啄吻一口。
崔蒲終於滿足了。他將下巴靠在她肩上,一臉饜足的眯起雙眼:“明天,除了韋刺史外,我嚴重懷疑刺史夫人也會一起來。你做好準備,這個女人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
“放心,我知道。”慕皎皎頷首,眼中一抹光亮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