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回頭叫人去打聽,才知道河間郡王並未回海陵縣的郡王府去,而是直接在城外租了個民居。每日裡他就是換身漂亮的衣裳,然後在河邊撫琴吹簫,憂鬱而俊美的形象吸引了不少少女前去圍觀。
崔蒲聽說後,滿頭的黑線扯都扯不完。
好歹現在人還是在陳君弼手下的,所以得知消息後,他立馬就趕到了崔蒲這裡,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道:“崔知府,您看現在該怎麼辦?郡王他……現在似乎又生病了。若是給聖人知道了,只怕要治下官一個照管不周之罪吧?可是,這半年來下官的確是用心照料他了的啊!”
言外之意,就是——都是因爲你!你們纔剛回來,他就不老實了!
對於河間郡王,陳君弼可是從來就沒有生出過任何妄想。畢竟那一位可是出了名的低調,曾經多少人看在他和聖人的關係上想要結交他,卻根本就找不到任何門路。李林甫便是其中之一。
陳君弼到了海陵縣後,第一時間就提了厚禮上門去拜見,結果直接被門房一句‘郡王身體不適不見外客’就把他給打發了,然後長達半年的時間都沒有給他見河間郡王一面的機會。
他就知道河間郡王的態度了,從此再也不去打攪他。
不過,崔蒲纔剛回來揚州沒多久,河間郡王就巴巴的也追了過來,甚至人還在揚州城外擺出這麼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來,這件事還是讓他狠狠震驚了一把——這件事,他又命人快馬加鞭趕去長安告知了李林甫。在得到李林甫讓他靜觀其變的指使後,他才又跑到崔蒲跟前來哭訴。
面對陳君弼的眼淚,崔蒲也是十分的無奈。
那天河間郡王主動跑掉了,他心裡還暗暗高興,道這老頭子可算是知難而退了呢!可是現在才發現,那算什麼知難而退?分明就是那個老頭子早知道他不會點頭答應收他,所以就乾脆又鬧出點事情來,讓自己不得不親自去將他給迎到府衙上來住!
這樣一來,他就是崔蒲親自接回去的貴客,可以在府衙住得理所當然!
這個不安好心的死老頭!
崔蒲咬牙切齒,卻也不得不接受現實:“你哭什麼?郡王這個病根本就不算什麼大毛病,給本府夫人扎兩針就能好了。現在,本府就去接他來治療就是!”
陳君弼聞言大喜:“崔知府您這個法子好!既然如此,那咱們現在就去吧!”
去吧去吧,反正遲早都是要去的。去得早些,還能少讓那老頭子在外頭髮些騷。
崔蒲認命的換了身衣裳,便趕緊就往城外去了。
今天的河間郡王又在小河邊傷春悲秋。
正是春末夏初,揚州的天氣現在已經很溫暖了,但他卻依然披了一件厚厚的披風。人就站在河邊,手持一支白玉簫管,雙眼微闔,徐徐吹出嗚嗚咽咽的聲響。
旁邊的一衆少女們便都眼圈紅紅,有忍不住的已經開始拭淚了。
“這簫聲好生淒涼,想必他心中也是如此孤獨無助吧?”
“是啊!看他孤零零一個人站在這裡許多天,都沒有一個人來看他,可想而知他有多孤單了。真是天妒英才啊!”
……
將旁人的言語收入耳中,崔蒲嘴角又禁不住抽了抽。
死老頭子造勢的本事真不是一般的高。現在,他就又成了人人憐惜的對象了。
那麼要是再拖延上幾日,民間是不是就會傳出他體弱多病的故事、然後再挖出慕皎皎和他之間的糾葛。再然後,少女們的怨憤就會直指向他這個信任揚州知府?
他突然對這個看臉的世界恨之入骨!
纔剛翻身下馬,樑長史就已經眼尖的發現了他,趕緊就迎上前來:“崔知府您怎麼來了?”
我來幹什麼,你不是心知肚明麼?
崔蒲沉聲道:“本府是來接郡王去府衙上暫住的。上次郡王過去的時候,府衙上的確騰不出位置來。但是現在,經過本府夫人的一番騰挪,郡王的住處已經空出來了,所以本府現在就來接郡王了。”
“原來如此,那我現在就去告訴郡王去!”樑長史聞言點點頭,趕緊就撒腿往河間郡王那邊去。
就衝着他這歡快的勁,這老頭子不是故意下了套給他鑽的話,他把頭擰下來給他們當球踢!
崔蒲的心情突然又不好了。
而河間郡王那邊。當聽到樑長史的話後,他立馬不吹簫了,便施施然朝崔蒲這邊走來。於是,圍觀郡王的少女們也注意到了崔蒲,立馬有人叫道:“快看,這裡還有一位俊俏的郎君!”
崔蒲心裡終於舒服了不少。
河間郡王卻彷彿沒有聽到這話,而是徑直站在了崔蒲跟前,那雙清清淡淡的眸子直直凝視着他。
“你是來接本王的?”
崔蒲頷首,便恭敬的行禮道:“下官此次過來,便是恭請郡王您去府衙暫住一段時日。等揚州城內您的郡王府修好了,您再搬出去不遲。”
“哦?本王聽說,本王的住處還是你夫人親手收拾出來的?”
崔蒲心跳微微加速。“是。”
“哎,她現在身懷有孕還要爲本王如此操勞,本王心裡着實過意不去啊!不過,既然這是她的一份心意,本王必定不能讓她的一番努力付諸東流。既然如此,本王還是去吧!”
崔蒲的牙都快酸掉了。
這老頭子,一把年紀了還這麼矯情,他也好意思!
但形勢比人強,他忍!
“既然如此,那就請郡王上轎吧!咱們這就回府衙去。”
“不急,不急。”河間郡王卻搖頭道,“據本王所知,現在你們府衙上已經住了不少人了。現在再多本王一個,他們不會反對嗎?”
“郡王您和他們也是老熟人了,您去暫住,大家便是多了個伴,哪裡會反對?”崔蒲繼續耐着性子回覆。
“那麼,大娘子呢?她可有歡迎本王?”
他就知道!繞來繞去,這老頭子始終還是不會放過他的女兒去!
崔蒲快忍不住了。“郡王請儘管放心,大娘子必然也是歡迎您的。我們也都決定好了,等您到了,就讓她陪您共用晚膳。接下來兩天,再讓她陪您好好熟悉熟悉府衙,也方便您接下來的日子在那裡住得舒心。”
也就是說,他最多再讓出女兒一個晚膳的時間。但再把兒子送去當小白鼠這種事,他是打死不會幹的!
如果這老頭子還敢得寸進尺,他立馬就轉身離開,讓他繼續在這裡買可憐去!要是哪個膽大的少女直接把他給打昏拖回家了,那才叫好呢!
但河間郡王彷彿知道他的心中所想,居然立馬就答應了:“你們一家人如此盛情,本王着實難以拒絕。好吧,現在我們走吧!”
話說完了,他根本連東西都不收拾,就上了崔蒲帶來的轎子,被他一路擡回府衙去。
崔蒲心中那種被人給推進坑裡然後現在還在被人給牽着鼻子走的感覺更強烈了。
他恨!
等到了府衙,將河間郡王安置妥當後,再眼睜睜的看着女兒再次步入那個虎狼窩,崔蒲就一步三頓的回到慕皎皎身邊,一頭栽倒在她懷裡。
將頭靠在她肩上,他拼命汲取着慕皎皎身上好聞的味道,大掌一邊輕撫着她的小腹,悶悶的低聲道:“現在,你這一胎一定要再是個小娘子!等這個小娘子生下來後,咱們就好好的疼她,再不要讓她被那個老頭子給控制了!”
他現在對河間郡王真是怨念的可以。慕皎皎心中暗道。
不過想想也是。這位京城紈絝可是出了名的無法無天,從開始當官到現在,誰敢欺負他,到頭來一定會被他連本帶利的還回去。但只有河間郡王……他都已經被欺負了這麼多次了,卻一次都沒有還擊過!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根本不能!
這種無力感和挫敗感現在已經快讓他壓抑死了!
她現在所能做的也只是摸摸他的頭,低低的勸。心裡卻想着:只怕,這一次又要讓他失望了。
她這一胎的反應也極小,只是人老是覺得睏倦得厲害,一天到晚的想睡覺,怎麼睡都睡不夠。
懷大娘子時,她脾氣暴躁吐得厲害,生的大娘子果然就是個不省心貨;懷大郎君時,她一直安安靜靜的,現在大郎君也安安靜靜的;那麼現在……難不成現在這孩子是睡神附體?
想及此,她又不禁生出幾分期待來——她很想看看,她和崔蒲兩個人還能生出多少奇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