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高官和權貴來說,沒有誰平白無故會穿白衣。
穿白衣,要麼是有白事,要麼就代表着白身,也就是無官一身輕。
比如說李白換了一身白衣,大步走出官衙,大笑道:“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任誰見了都會讚一句,好一個灑脫不羈的李太白。
而女人穿白衣,就代表着家中死人了。
所以,當看到王氏一身白衣時,李恬還真是被嚇了一跳,心想藍臻竟然被活活氣死了!
可誰曾想王氏卻跪了,開口就請她代爲求情。
李恬幾乎想都沒想,“外面的事兒,我一概不干涉。”
男主外,女主內,這是此時的家庭權力勾結。
王氏咬牙,“我知昨日得罪了縣主,縣主要如何才肯罷休,只管說,我定然做到。”
“你所謂的得罪,我壓根沒在意。”李恬淡淡的道:“不是誰都如同你等這般無聊,整日琢磨這些東西。”
王氏開口,“外子願唯伯爺馬首是瞻,若是伯爺點頭,外子可入墨家門牆。”
這是刺果果的投誠。
墨家如今雖然羽翼漸豐,但在朝中的人手卻不多。更多是的同情者。
藍臻若是加入墨家,對蔣慶之在工部的佈局,在朝中的佈局都有莫大的好處……昨晚藍臻夫婦一夜未睡,商議了一宿,得出了這個結論。
王氏本想最後再拋出這個籌碼,可見李恬神色淡漠,於是便提早丟出了這個條件。
一個侍郎啊!
以後若是運作得當,弄不好便是一部尚書。
當下兵部尚書是墨家的人,若是工部尚書也是墨家的人……六部有其二,對朝局的影響自不待言,且對墨家的聲勢有着巨大的推動作用。
王氏自信的看着李恬,甚至想站起來。
李恬看了她一眼,“外子曾說,道不同,不相爲謀。墨家雖人少,但他寧可少而精,也不肯飢不擇食。”
——藍臻,不配進墨家!
李恬轉身就走。
“李恬,你莫要得意……”
身後傳來了王氏歇斯底里的尖叫。
“縣主,我家願意低頭,我家願意低頭啊!”
黃煙兒說道:“聽着好可憐。”
李恬說道:“若昨日事敗的是伯府,那麼今日誰可憐?”
黃煙兒一怔,“是了,那今日他們上門來必然是挑釁。”
“成者王,敗者寇。”李恬緩緩而行,“咱們家不欺負人,可也不是任人欺負不還手的所謂濫好人。既然藍臻當初挑釁,那麼就得有被打掉滿口牙的準備。”
邊上的富城等她們走後,才點頭道:“這等殺伐果斷的娘子,才配得上國之干城的伯爺!”
蔣慶之得知王氏的來意和妻子的處置後,說道:“告訴娘子,此後關於此等事無需問我,讓她徑直處置了就是。”
丈人家從十日前就開始擔心,昨日出了結果,老丈人大喜,回家喝了個爛醉。第二日早上起來遲了,他來不及說演武的事兒,就急匆匆出門去上衙。
常氏在家坐不住,本想讓僕婦去新安巷打聽消息,可轉瞬找個藉口,自己竟然親自上門。
“娘,你怎麼來了?”
和別的男人不同,自家娘子想回一趟孃家都得琢磨許久,和上一次回孃家的時間相隔許久。蔣慶之說過,你想去就去,另外,丈人家那邊誰想過來做客只管來。
常氏聽聞後對李恬說,這怕是客氣話。
李恬笑道:“夫君說過,一家子血肉至親,難道就因爲出嫁了就得忌諱,就得少見面?這是嫁人,不是做奴僕!只管來!”
常氏當時回去和正好回孃家的李萱說了此事,李萱雖然沒說什麼,但回頭卻和自家男人嘀咕了一陣子。
不過,據說沒什麼結果。
“昨日究竟如何?”常氏見女兒面色紅潤,氣定神閒,且有些雍容之態,不禁暗贊這個女婿尋得好,老孃果然是有眼光。
她渾然忘記了這個夫婿是女兒自己尋來的,且做媒的也是道爺,自己當時還反對來着。
“夫君大獲全勝。”李恬說道。
“說說。”常氏心癢難耐的催促着。
李恬把自己知曉的告之了母親,常氏聽的不住叫好。
“不過你要小心。”常氏臨走前叮囑女兒,“那些人別的事兒幹不好,聯手排擠人倒是拿手。此後京師貴婦聚會,你怕是會被隔開。不過只要女婿位高權重,不去便不去,自己在家也能逍遙……”
“娘子!”
前方富城微微垂首。
“何事?”李恬問道。
常氏仔細看了一眼富城,對這位可以自由出入後院的管家很是好奇。她問過李恬,李恬沒說原因。但李煥卻說,富城可能是宮中出來的宦官。
這年頭誰能用宦官當管家?
也就是那些皇室宗親。
富城拿出一疊請柬,“方纔不少人家送了請柬來,或是請娘子去府中赴宴,或是說要上門拜訪。”
常氏想到自己方纔還擔心女兒會被京師貴婦圈疏離,可轉瞬就看到了這個。
她看着李恬,“女兒啊!這女婿太能幹……娘擔心那些女人會覬覦他啊!”
多多站在前方臺階之上,歪着頭看着常氏。
李恬走過去,俯身抱起它,摸着它的腦袋,回身道:“娘,夫君說,夫妻是緣分,有緣且能處得來的夫妻,那是十世修來的緣分。”
“那你和女婿……”常氏也曾問過女兒夫妻之間的關係如何,但李恬總是說很好很好,卻不說如何好。
李恬說道:“我覺着……是二十世修來的緣分。”
常氏回到家中,見大女兒李萱竟然回孃家了。
“今日怎地回來了?”常氏笑道。
李萱把大氅解開,常氏發現竟然是好皮料。她知曉女兒好勝心強,這定然是回孃家來炫耀自己和夫婿之間如何恩愛。
“娘,昨日妹夫大出風頭。”昨日李玄的夫君向承回家後提及了此事。他沒資格去現場觀摩,但憑着多處湊來的消息倒也說了個八九不離十。
“你也聽聞了?”常氏令人去拿點心,“如今你爹執掌太常寺,往來的人多了不少。這家中越發熱鬧了。熱鬧多了也心煩,總覺着有些假。
人走光了,看着空蕩蕩的地兒,這人心中啊!也是空蕩蕩的。”
“娘,你不知曉,他們說如今妹夫和往日大不同了。”
常氏見女兒眼中有豔羨之色,便問道:“有何不同?”
蔣慶之見到他這個丈母依舊和往日一般客氣。
“昨日陛下說虎賁左衛乃是真正的虎賁,且說妹夫很好。”李萱覺得心中火熱,有些與有榮焉的驕傲,但又有些悵然若失,“工部藍臻據聞回家就吐了血,工部尚書姜華當衆放話,說工部的工匠妹夫只管挑……
原先把妹夫視爲對頭的武勳,不少都追着妹夫跑,只求妹夫開口讓自家子弟進武學。”
李萱一口氣說了許多,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娘,妹夫原先是人人喊打,如今卻成了許多人眼中的香餑餑。”
“嗯!”常氏也頗爲歡喜,“可見你妹妹是個有福氣的。”
“夫君昨日也說妹妹是個有福氣的,若是有個孩子就萬無一失了。”李萱說道:“娘,回頭你給妹妹說說,這孩子之事不可小覷,要抓緊。否則……據說啊!”
李萱看了門外的僕婦一眼,壓低聲音,“有人說,妹夫的處境大爲改善,飽暖思那個啥……有人準備送女人給他。妹妹是不錯,可架不住男人喜新厭舊。”
常氏看着他,“我也擔心這個。不過你妹夫說了,男女能結爲夫妻,且處得來的,那是十世修來的緣分。”
“可沒孩子……十世緣分也不頂用啊!”
“你妹妹說,她和你妹夫之間是二十世的緣分。”常氏作爲女人,也爲女兒歡喜不已,“你妹夫說,若是沒孩子,那便是沒這個緣分。他亦不會強求!”
李萱:“……”
遇到有情郎,對於這個時代的女人來說便是十世修來的福分。
而若是遇到倒黴的男人,對於女人來說,便是災禍。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男人倒黴了,女人也會遭殃。
藍家。
藍臻躺在牀上,聽着僕役稟告。
王氏就在外面,恨不能時光倒轉,自己今日沒去過新安巷,如此便不會被李恬羞辱。
“……小人在豐源樓外堵住了陳先生,他卻對小人視而不見。”
“你就沒追上去?”
“追了,小人追上去,按照老爺的吩咐說,陳先生,若爲儒家做事的人被棄之不顧,此後誰肯爲儒家效力?”
“陳湛如何說的?”
“陳先生看着苦笑了一番,說……蔣慶之先前放話。”
“蔣賊說了什麼?”
“他說……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宜將剩勇追窮寇……好一個窮寇!好一個窮寇,好一個儒家,好一個陳湛!”
是夜,當王氏沉沉睡去後,一個黑影從牀上摸索着起來。
他悄然去了書房。
拿出一根繩子,套在了房樑上,下面打個套子。
他站在凳子上,想想又下來,磨墨,在一張紙上寫了一行字。
他又站在了凳子上,把脖子送進繩套中。
他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世界,苦笑道:“若有來世,寧爲民,不爲官……”
呯!
腳下一蹬,凳子倒地。
吱呀!
繩子被猛地往下拉拽,發出了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
……
天明,找不到藍臻的王氏來了書房。
她推開房門。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