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孫大麻子正要就地要價,把那具殭屍賣與松鶴堂藥鋪掌櫃鐵公雞,卻被張小辮當場攔了下來,沒讓他開口要錢。
張小辮嘻嘻一笑,對鐵公雞說道:“我家這大麻臉兄弟一身頑賴皮肉,掌櫃的千萬別把他的話當真,小人們每每聽說松鶴堂布醫施藥,以種種善舉廣濟世間的窮人,今日僥倖得了這名貴的美……美……美人盂,正所謂物歸其主,理應拱手獻上,又怎敢問鐵掌櫃要錢。”
鐵公雞是十足吝嗇之輩,從不肯輕用一釐一毫的銀錢,正籌算着要想個法子謀害掉二人性命,空手得了他們這件“美人盂”,便是一個大錢也不打算給的,此時聽張小辮說不要銀錢,不覺奇怪萬分,他以己度人,越想越是不解,思量着天底下怎會有這等不使本錢的生意?既不開價求財,定是另有所圖。
張小辮道:“鐵掌櫃果然料事如神,您老公平買賣童叟無欺,自是不肯平白收貨,可小人們臉皮再厚,也不能昧着良心伸手接您的銀子,只好斗膽求取貴宅一件物事。”
鐵公雞眉頭一蹙,狠狠盯着張小辮道:“要錢要物還不都是一回子事?你們用不着跟本掌櫃兜圈子,有話在此直說,有屁滾到外邊去放,想要什麼不妨明說。”
張小辮的謊言瞎話張口就來,想也不用去想,當即捏造出一番說辭來,聲稱在老家甕冢山一帶鼠患成災,鼠夾鼠藥也滅不盡那許多碩鼠,現如今正值戰亂,百姓們大多食不裹腹,僅有的一點糧食,還要整天提防被老鼠偷啃了,日子過得苦不堪言。
自古以來,貓鼠便是天敵,居家防鼠多是養貓護宅,但此城方圓數百里的貓兒,皆是靈州花貓,它們都借了老祖宗貓仙爺所留的蔭福,一貫好吃懶做,從來不肯捕鼠。
張小辮說他多曾聽聞,在松鶴堂藥鋪後院,養了一隻黑貓,通體滾碳綢緞般的烏黑,精神非凡,擅能捕鼠,而且終日不倦,民諺有云“好狗護三鄰,佳貓鎮三宅”,這黑貓絕不是本地所產花貓之輩可比,他兄妹三人爲了清除村中碩鼠之災,才冒死將“美人盂”帶入城內,想以此物換了那隻黑貓回去。
原來鐵公雞自家宅中,這些年被老鼠鬧得傷神,確實是養了一隻黑貓,本意是想讓它逮耗子,誰知此貓只愛吃鳥雀,每日裡爬樹上房去掏鳥窩,從不理會在廚房廊下招搖橫行的老鼠。
那黑貓的舉動,常常氣得鐵公雞翻白了他那對母狗眼,後來找到會相貓的術士一看,才知這黑貓從兩眼到貓尾巴尖當中藏有一條金線,只有在星月清光之下方可得見,乃是《貓譜》中有名有號的“月影烏瞳金絲虎”,正因有此金線相貫,所以這黑貓並不是純色一體的黑貓,而是一隻正宗的兩色靈州花貓。
鐵公雞自打知道此事以後,早就有心打發了這只不中用的黑貓,這時見張小辮願意用“美人盂”換貓,不免正中下懷,只要是不掏自家腰包使錢,他鐵掌櫃又何樂而不爲?惟恐張小辮變卦反悔,當即便立了契約,命帳房先生到後院去抱了黑貓出來交換。
孫大麻子見狀,急得額上青筋突突跳動,把張小辮扯在一旁道:“老三你怎地如此糊塗了?有道是好男不養貓,好女不養狗,男子養貓不免消減陽剛之氣,而女子養犬則添厲氣而少柔順,爲何咱們放着現成的真金白銀不要,卻偏偏討他藥鋪裡的黑貓?”
可是如今張小辮滿身的精神命脈,一發傾注在松鶴堂後院的黑貓之上,認定要得大富大貴,須是忍得這一時片刻,豈能象孫大麻子似的受窮等不到天亮?這時候更是心硬如鐵,莫說是孫大麻子,縱然觀士音菩薩下凡,也勸不得他回頭了。
此時帳房先生早已將後院裡的黑貓抱了出來,張小辮急忙把眼看去,只見那小黑貓雖是滿身疲懶之態,顯得不甚機靈,但若以高明的相貓之法細觀此貓,自可辨其出衆之處。
何以見得此貓出衆?有贊爲證,真乃“烏龍入眼穿金線,黑雲罩體似墨染;爪藏鋒銳能翻瓦,尾分七節會掉風”,是靈州花貓中極爲罕見的“金絲虎”。
張小辮按捺住心中的狂喜之情,從帳房先生手中接過了黑貓,使出相貓的手段,揪貓耳朵、拽貓尾巴、捏貓骨、數貓坎。他鬼迷心竅,自認爲得了此貓,靈州城中那樁奢遮的富貴,定是非他莫屬了,卻不敢在鐵公雞面前顯山露水,只是沒口子的稱謝不已,假意要帶這黑貓回村去捉老鼠,說着話便要辭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