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送陳年回去之後，祁凡就回到了自己的窩，雖然孟偉彬讓他留下，但他還是沒有那麼做，畢竟不是吃那碗飯的，就不要搶別人的飯碗了。就是孟偉彬還沒有給他打錢呢，這樣祁凡心裡頭很不開心。
不過不管怎麼樣，他還是得回趟家，他得拿着換洗衣服去看爺爺。爺爺兩個女兒子和兒子白天都守着老人，還不是爲了等着老爺子嚥氣，好分家產，有哪個是真心實意呆在那裡照顧的？所以一到了晚上，那些人就一個也沒影了。不過這也便宜了祁凡，要是一直不讓他見爺爺，他怕也不得安心，現在每天能陪爺爺睡一覺，祁凡也覺得自己心裡不愧疚。
只是祁凡昨天去□□了，所以已經有兩天沒有見到爺爺了，也不知道爺爺好不好，他那些叔叔姑姑都怕老爺子給祁凡分東西，所以不管老人出了什麼事，都不讓護士再跟祁凡說。
家裡沒了爺爺後，祁凡突然覺得家裡變得冷清得很，院子裡的月季花都沒有人照料了，落敗的花還在枝葉上掛着，愈發顯得院子沒有人氣。其實這個小院子裡都是祁凡的回憶，當年種月季的時候他還親眼見過，爺爺培土澆水的時候，他也都在旁邊看着。他記的他有個小自行車，後輪那裡帶兩個護輪的那種，是隔壁伯伯兒子不要了，送給他的，他那時候小呀，身邊又沒什麼朋友，他就騎着那個小自行車在院子裡繞啊繞的，腦袋裡亂七八糟地瞎想着。就是這院子太小，他繞不開，拐彎的時候各種彆扭，後來慢慢熟練了，都敢不抓把手騎車了。
那時候他真小，也真好。
祁凡自己嘆了嘆氣，自己進了屋子開了燈。屋子裡也是一副長期沒人住的樣子，杯子上都落了灰，還有牀上的被子，爺爺走的時候大概也急，都沒顧得上整理。
祁凡斂了斂眉，把心裡頭那股子酸楚都壓下去，先把桌子上的杯子都拿去涮了，又把牀上的被子疊了疊。等到家裡又有了家的樣子的時候，祁凡才拿了幾身換洗衣服去了醫院。
不過今天，好像很不一樣。
祁凡爺爺的病房外頭，都是人。祁凡那些叔叔姑姑，外加他們的兒女朋友，一齊都來了，烏泱泱一大羣人，要麼坐着要麼站着，看見祁凡來了，就又一齊看向他。
幾十雙眼睛都盯着祁凡，讓他心裡毛毛的。
“看看看，這是誰來了，昨天爸爸快嚥氣的時候他不來，現在倒是來了，怎麼着，你讓我爸拉扯大還不夠，還想拿我爸的錢？我告訴你，沒門！明天收拾好你的東西就從老院滾！”
說這話的不是別人，還是二號番薯。祁凡爺爺的三個孩子裡，就她的嘴最毒。
不過祁凡的重點可不在二號番薯的嘴毒上，反正二號番薯嘴毒的事情全天下都知道，
“二姑，你說什麼，爺爺怎麼了？”
“二姑？誰是你的二姑！我可沒有你這樣的大侄子！”二號番薯橫眉冷對，胸前插着手，根本不想跟祁凡多說話。
可是祁凡不能不問啊，
“二姑！你就告訴我，爺爺到底怎麼了！”
祁凡跑上去抓住二號番薯的胳膊，可剛剛抓住，就被一個人給拽開了，然後那人一使勁，就把他拽倒了地上，
“我爸怎麼了關你屁事！我告訴你，你現在就給我滾！”
這個甩開祁凡的人，就是祁凡的叔叔，也就是那個借了五百萬不還，害的爺爺腦梗塞進醫院的人。
“叔……”
“叔你媽的叔，快他媽給我滾！”
其實祁凡也想滾啊，要是這一大家子裡沒有爺爺，他幹嘛還在這裡討人嫌？他爺爺養了他二十年，這個恩情，他得還。
祁凡躺在地上，眼睛裡頭已經帶了淚，
“叔，你就告訴我好不好，我不想連爺爺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你們說的那些東西我都不要，我就陪着爺爺走完這一遭，爺爺對我的好，我都記着……”
“誰是祁凡？病人說想見見！”
護士從病房裡出來，對着外頭吼了一聲。
祁凡聽了，從地上爬起來就往病房裡頭衝，他叔叔本來想攔祁凡來着，但是他大姐沒讓，拉住他搖了搖頭，就放祁凡進了病房。
“爺爺……”
祁凡關了門進去，話還沒說完，眼淚就流了出來。
祁凡爺爺的狀況不算好，吸着氧氣還連着兩個泵，手下腳上都插着管子，監護儀更是從來就沒停過。臉上早就沒有幾兩肉了，整個人瘦得皮包骨頭，精神氣更是差，好像多說一句話就要斷氣。
祁凡坐到他爺爺身邊，摸了摸爺爺的額頭，就輕輕地叫醒了他，
“爺爺，我進來了，你叫我做什麼。”
祁凡的爺爺也沒睡着，就是閉着眼睛，他太累了，累的連睜着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凡凡啊，你來了。”
祁凡點點頭，
“凡凡來了，凡凡就在這兒守着爺爺，哪兒也不去了。”
然後祁凡的爺爺就笑了，
“爺爺就要死了，陪不了凡凡了，以後凡凡好好的，爺爺纔會走得安心。”
“爺爺你不……”
祁凡還想再說什麼，爺爺卻是沒讓他再說，
“凡凡你不用說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我活不過去了，我活了八十年，早就夠本了。就是你啊，爺爺放心不下，昨天閻王爺就來叫我了，我說不行啊，我還沒見着凡凡呢，我不能跟你走，你就行行好，讓我多活一天。這不，就讓我等着你了，凡凡啊，你跟我家裡那些討債的不一樣，你是個好孩子，爺爺知道，爺爺都知道，可是爺爺沒辦法啊，他們都是爺爺的親閨女、親兒子，你奶奶走的時候讓我照顧好他們，現在他們一個兩個成了這樣，我已經沒有臉見你奶奶了，要是再不留點東西給他們，爺爺真怕你奶奶怪我！凡凡，爺爺對不起你，從小沒有就給你好的，讓你被家裡那些小子欺負，其實爺爺都知道……你不要怪爺爺……爺爺對不起你……”
“不是的，不是的，爺爺對凡凡很好了，凡凡過的很好……凡凡什麼都不要……就要爺爺好好的……院子裡的月季都開好了……就等着爺爺回去看呢……”
祁凡一邊說話一邊流淚，眼淚珠子一顆一顆往下掉。
“家裡頭的月季啊……我也好想看看啊……你奶奶最喜歡了……結果我卻沒給她種過……後來種上了……她也看不見了……現在爺爺去找她了……找到她……再給她種……”
“爺爺，別去陪奶奶……再陪陪凡凡好不好……好不好……”
“嘀嘀嘀嘀嘀嘀……”
還沒等祁凡說什麼話，監護儀就開始使勁叫喚了，上面畫的線都是什麼祁凡根本不懂，可心裡就是一下子沉了一下，好像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就要沒了。
可是醫生護士沒給祁凡呆在這裡的機會，一窩蜂衝進來就把祁凡攆了出去，然後病房的門就“啪”得一下，關了個嚴實。祁凡還沒回過味兒來，就又被他那些所謂叔叔姑姑給圍住了。
“你都跟我爸說什麼你！你是不是跟我爸要錢了！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呢，我爸都說不給你了，你怎麼還要！”
“對！你肯定跟我爸要錢了！不然我爸怎麼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現在出事了？我告訴你，我爸要是沒了，你就是殺人犯！你都是殺人犯了，還想要我爸的錢！我告訴你，沒門！”
這些話都是誰說的，祁凡根本就沒心思理會，因爲他心裡難過的快要炸了！他從來都沒有親人，從來都不沒有！好不容易有個爺爺，現在也要離開他了！祁凡一個人蹲在牆角哭得厲害，任那些叔叔姑姑圍在他身邊，扯開了嗓子罵。
要是沒有爺爺了，是不是，又只有一個人了？祁凡忍耐了這個家這麼久，無非是捨不得爺爺，也捨不得讓自己一個人。
然後就在祁凡哭得眼淚汪汪的時候，他卻被一個人拽了起來，
“不是讓你回家等我嗎？在這裡做什麼？”
孟偉彬本來是想看完爺爺就回家的，結果看見前頭一羣人圍在那裡開罵。像這樣潑婦罵街的戲碼孟偉彬當然沒打算看，只是路過的時候突然想到上次遇到祁凡的地方，好像就在這裡，然後略一留神，就看見了蹲在牆角眼淚嘩嘩的祁凡。
這個慫包，怎麼每次在醫院見他，他總是在被欺負！昨天在牀上反抗黑惡勢力的樣子都去哪兒了？被狗吃了！
所以孟偉彬一下子衝破人羣，就找到了焦點人物。
祁凡自己正哭着起勁兒呢，睜開眼睛也看不清人臉，倒是圍着他的那羣人看見了來了個壯小夥兒。
他們心裡想啊，這難道是祁凡找來的打手？看這體格倒是像了，就是這身衣服不像，誰見過打手穿西裝來的？所以祁凡的叔叔就開始咆哮了，
“你他媽哪來的，我告訴你這是我家的家事你別管！沒你什麼事就別摻和，哪涼快哪呆着去！”
孟偉彬倒是沒跟那人一般見識，別說他這樣色厲內荏的了，就是真橫又真下的去手的人，他都見的多了，
“你就是祁凡的叔叔？”
孟偉彬太子爺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祁凡爲什麼跟他借錢他可調查得一清二楚，祁凡他三叔是個什麼貨色，他心裡更是門清。
“叔屁的叔！我跟他沒關係！我爸也跟他沒關係！他就是街上的野孩子，就不是我們家的人！”
“哦，不是啊。”孟偉彬一邊扶着祁凡，讓他好好站直了靠在自己身上，一邊笑意盈盈地看着祁凡他叔叔，“祁凡前兩天還跟我借錢來着，說他叔叔有急用，既然祁凡是野孩子沒父沒母沒親人，那我也就不借給他了，正好我還沒打。”
“誒誒誒，不是不是不是！我是他叔叔，我是他叔叔！祁凡借錢就是給我的！”
祁凡叔叔一聽說有錢了，立馬喜上眉梢，也不管剛剛說了多重的話，當下就想抱孟偉彬的大腿。
只是孟偉彬的大腿豈是什麼人都能抱的？
“不好意思，這錢是我借給祁凡的，你要是想要，你就跟祁凡借。”
說完，孟偉彬就要帶着祁凡往外頭走。不過祁凡他叔叔也是個不要命的，見孟偉彬就要要走了，這心裡就慌了，然後往前一衝，就拉住了孟偉彬的胳膊。
只是孟偉彬的胳膊豈是什麼人都能碰的？太子爺擡腿就是一個窩心腳，像祁凡他叔叔那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早就倒在地上直不起腰來了。
祁凡家裡人見了，當然不敢再攔，看對方的樣子，就知道不是個好惹的，倒是祁凡自己拖後腿，怎麼也不肯走。
“爺爺……爺爺……爺爺還在裡頭……”
祁凡哭的眼睛就要沒了，可還是知道是孟偉彬來了，別說他不打算跟孟偉彬走，就算他打算跟孟偉彬走了，也不能再這個時候離開爺爺。
至於孟偉彬就那麼多想法了，他對祁凡的爺爺本來就沒有好感，但凡祁凡的爺爺能向着祁凡一點兒，祁凡上次就不會連病房都進不去。所以孟偉彬沒打算給祁凡自主選擇的機會了，橫抱起祁凡就往外頭走。
然後祁凡就撲騰着兩隻小腿瞎晃盪了，
“爺爺，我要爺爺！”
祁凡一邊哭一邊鬧還不算，轉過身子來張開嘴就咬了孟偉彬一下。
然後孟偉彬就怒了。
爺爺毛線個爺爺！你當你是金剛葫蘆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