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虜回去告知楊玄準備用三百俘虜交換二十萬錢的牛羊,華卓大怒,當即把俘虜剁了,滿臉是血的模樣格外猙獰。
身邊的智囊說有兩條路,一條給牛羊,一條就是殺楊玄。
楊玄死了,這事兒自然就沒影了。
華卓捨不得牛羊,於是再度把兄弟娃亥派了出來。
“殺了他!”
娃亥依舊記得華卓當時的癲狂,可見楊玄給他帶來的壓力和傷害有多大。
殺了他!
娃亥的眼中只有楊玄。
楊玄的身邊是王老二和老賊,也算是老對手了。
娃亥準備拼着挨王老二一巴掌,也要弄死楊玄。
可王老二沒動。
他身邊的一個軍士本是有些佝僂着身體。
突然坐直。
那雄壯的身軀伸展開來。
嗆啷!
長刀出鞘的聲音也與衆不同。
門板般的巨刀迎風一斬!
娃亥下意識的揮拳。
內息瘋狂運轉!
呯!
巨刀依舊落下。
娃亥身體倒飛,半空中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他落在馬上,毫不猶豫的策馬就跑。
那個使巨刀的軍士喝道:“留下!”
巨刀呼嘯飛了過來。
娃亥回身揮拳,巨刀呯的一聲倒飛回去,他自己卻趴在馬背上,隨着馬匹的顛簸,那血一口口的吐出來。
大意了!
他沒想到楊玄的身邊竟然有此等高手,所以準備不夠,被一刀重創。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軍士接過巨刀,目光掃過他的身體,恍若實質。
大侄子的修爲果真了得。
但楊玄卻沒有半點高興。
“大王修爲了得,可喜可賀。”
他虛僞的讚美着,卻在想哪日大侄子想爲舅子報仇,摸進縣廨來,趁着他不注意,一刀剁了他。
事後誰知道?
特孃的!
這就是一枚定時炸彈啊!
說不定啥時候就把楊玄炸死了。
衛王看了他一眼,“你的修爲如何?”
“哈哈哈哈!”楊玄爽朗大笑,掩飾着自己的無力。
王老二出頭,“我替郎君打!”
衛王看着他,威壓如獄!
高手的氣息和尊貴身份的氣息一併壓制了過去。
“老二!”楊玄喝道,“退下!”
王老二倔着,就這麼和衛王對視,壓根不帶閃避的。
衛王伸手。
“試試!”
楊玄已經準備拔刀了,聽到試試這纔沒有出手。
王老二揮手。
呯!
王老二飛了出去,半空中一個跟斗翻過來,平安落地。
衛王問道:“不怕本王殺了你?”
王老二重新上馬,“怕!”
衛王淡淡道:“那爲何還敢直面本王?”
王老二說道:“我要擋在郎君身前。”
“等明年,剛纔那人你應當能擋住。”衛王的眼中多了一抹激賞,“跟着本王,以後有你的造化。”
王老二修煉起來心無旁騖,進步超快。如今老賊在他的面前已經沒尊嚴了,曹穎壓根不提過招的事兒。
怡娘每日見到他修煉刻苦,喜滋滋的想辦法弄肉……於是那羣羊時常出現一頭不吃草料的。
王老二搖頭,“不去。”
“楊玄那裡有什麼好?”
“郎君給我肉吃。”
“本王這裡每日羊肉不斷,牛肉也有,只管吃。”
“我只吃家裡的肉。”
小崽子!
楊玄笑了。
第二日,他們看到了王庭。
數萬騎兵在王庭前集結……有的穿着布衣,明顯是湊數的。
華卓在一羣將領和貴族的簇擁下策馬而來。
他沒法不來。
因爲前日一羣太平軍騎兵從側面‘路過’,丟下一封書信,說是去潭州等消息。
一旦這邊談判破裂,那邊就給皇叔通消息。
隨後勒索的王者,無恥的大哥,北遼皇叔就會粉墨登場,來瓦謝部和他好好談談。
前方的這位少年縣令憑着太平一縣之地,硬生生的各種借勢,把他逼迫到了不得不出面的地步。
“可汗,圍殺他吧!”有將領殺氣騰騰的道。
華卓也有這個想法。
“可汗,左右都有他們的人。”有人提醒。
華卓看看兩側的遠處,各有數十騎正勒馬觀察,一旦發現瓦謝部有包抄的跡象,這邊就會跑路。
他們的斥候準備穿插,但被擋住了。
動不動手?
斥候們在等候命令。
楊玄等人距離數百步勒馬。
這個距離很安全,事情不對就撤退。
“楊明府,請來。”華卓的身邊有人招手。
“可汗請來。”楊玄笑的和小白兔般的無害。
雙方僵持。
最後達成協議,各自帶一人會面。
楊玄回身。
衛王依舊穿着軍士的衣裳。
“那個人不許!”
對面派來的人指着衛王說道。
“竟然一眼就認出了本王!”衛王冷笑。
楊玄指指大侄子腰間的巨刀。
這巨刀就像是暗夜裡的螢火蟲,如此拉風,誰特孃的看不到?
“老二!”
楊玄帶着王老二上前。
華卓帶着一個將領上前。
雙方三步開外勒馬。
“近來可好?”華卓客套話開口就來。
“還好。”楊玄也微笑道:“聽聞可汗有兄弟名曰娃亥,今日怎地不見?”
華卓淡淡道:“他有事。”
“是嗎?”楊玄笑道:“那麼咱們來談一筆生意吧。”
“本汗的人呢?”華卓只看到了五十人。
“都在去潭州的路上,只是繞了個圈子。”
“你……就不怕本汗出大軍踏平太平嗎?”
“自然是怕的,只是一旦平衡打破,皇叔不知會作何想……大唐的反擊別說是三大部,潭州也將成爲廢墟!”
“大唐衰弱了。”
“不,大唐在蒸蒸日上。”
“二十萬錢太多。”
“我只要牛羊。”
“沒那麼多牛羊。”
“那麼就讓皇叔來要。”
“你……”
“可汗要動手嗎?”
華卓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本汗記住你了。”
這是威脅!
楊玄突然暴怒,“狗雜種,你以爲大唐是牧馬地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華卓面色鐵青。
“自然如此!”
“老狗!”楊玄冷冷的道:“今日我想告訴你,別看你今日鬧得歡,小心將來拉清單。”
“讓你們的皇帝來和本汗說這話吧。”華卓笑着。
楊玄眯眼看着他,“好。”
他策馬掉頭,“牛羊,我要馬上看到!”
這是城下之盟。
華卓身邊的將領怒不可遏,“此人無禮!”
“要禮來作甚?”華卓淡淡的道:“中原人就是太講道理,所以才被我們一次次殺進去,奴役他們。記住了,他們用嘴,咱們就用長刀。”
“可楊玄方纔喝罵可汗。”
“你覺着被罵幾句和殺他全家誰更舒坦?”
“殺他全家。”
“本汗並非是不想大軍出擊,只是在等北遼。北遼這些年一直在蟄伏着,等待時機。最近幾年他們在邊境地帶不斷襲擾大唐,這是一股風,本汗就等着這股風大起來,再乘風破浪!”
“可皇叔卻沒有這個意思,還調停。”
“那是個無恥之徒。”
“我怎地覺着楊玄和皇叔都是一類人呢?”將領百思不得其解。
牛羊交割,楊玄令人驅趕回去。
他和華卓的五千騎保持着相當的距離,一路緩緩跟着。
雙方將會在靠近太平的地方交換。
否則華卓一翻臉,牛羊就成了泡影。
……
五縣縣令集聚在臨安縣。
杜輝站在州廨的大門裡,身邊是陸角。
“楊玄沒來。”陸角冷笑,“使君看重他,可這人恃寵而驕,今日五縣縣令皆在此,此人卻不來。”
杜輝看了陸角一眼,知曉這是挑撥。
“使君來了。”
劉擎和盧強來了。
“見過使君。”
衆人行禮。
劉擎點頭,“你們都忙,那就簡短些說說。”
盧強說道:“太平縣大捷,振奮了軍心民心。太平以前是塊凶地,多次被攻陷。如今凶地變成了福地,這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此次使君就帶着你等去看看,去學學。”
杜輝看了陸角一眼。
陸角打個哈哈,“我等大把年紀了,去和一個少年學?”
劉擎止步看着他,“大把年紀卻弄不好縣裡之事,不學作甚?等死?”
熟悉的咆哮聲讓附近的百姓止步,一臉欣慰的道:“使君依舊中氣十足,我陳州今年定然平安。”
陸角呆呆的,任由唾沫噴的自己滿臉都是,也不敢抹去。
“出發!”
劉擎咆哮完畢。
一路緩緩而行。
等進了太平縣境內後,劉擎看到地裡有農人,就下馬道:“去看看。”
陳州兇險,此次出行還帶了數百騎兵,聲勢浩大。
農人趕緊行禮。
“無需多禮。”
劉擎扶住老農,對那些惶然躬身的農人說道:“都站好。”
“這塊地……是纔將開的吧?”劉擎俯身撿起一坨泥土,嗅嗅,再看看。
老農訝然,“使君竟然懂這個?”
“如何不懂?”劉擎用手把泥土捏散,“老夫在陳州多年,州廨裡就開闢了一塊菜地,好歹自給自足,免得耗費太多。”
陳州難啊!
劉擎拍拍手中的泥土,“太平好些年沒開墾過了吧。”
陸角問道:“今年你等開墾,不怕嗎?”
老農說道:“怕呢!只是要活命,不種地就得喝風。”
杜輝問道:“那往年爲何不敢?”
“往年馬賊兇。”老農擤了一下鼻涕,用手擦了鼻子,再俯身把手在泥土上抹抹,起身道:“今年馬賊也來,被咱們太平軍打的屁滾尿流,前陣子那誰……瓦謝部的也來,想踩爛咱們的莊稼,被明府帶着人一路追砍,說是砍死了好些,還抓了好些。”
陸角笑道:“抓到俘虜要送去臨安,人呢?不會是謊報吧?”
老農漲紅着臉,“哪裡會謊報?明府說一是一,從不說假話!”
盧強問道:“何以見得?”
老農指着縣城方向,“今年春耕時,有人說買種子艱難,明府就說了,家中艱難的只管去縣廨稟告,縣廨借錢給買種子,等秋收了再還錢。開始小人不信,後來被家中的老妻逼着去問,咦!真的給了呢!”
劉擎蹙眉,輕聲道:“老盧。”
盧強點頭,再問道:“他不怕你們不還錢?”
老農笑道:“怕呢!那日明府正好在,哎喲,好個俊美的少年郎,小人看着就覺着像是自家孫兒,脫口就說了。小人當時怕的要命,怕被明府責罰,可明府說……官吏都是靠着百姓養着,那可不是百姓的兒孫嗎?這話啊!說的一點都沒錯!”
劉擎眸色幽幽,看了那些縣令一眼。
“看小人這話,都跑偏了。”老農赧然笑着,“那日有人問有人賴賬怎麼辦,明府說了,賴賬的只是極少數,賴賬一次,以後就沒了。若是爲了那極少數賴賬之人,而忽略了更多的百姓,那不是勤政,而是懶政!”
老農撓撓頭,“那話如何說的?小人……對了,明府說,一個政令出來之前就得想想,這個政令是對大部分人好,還是對小部分人好。還說什麼……沒有什麼政令對所有人都有好處……”
劉擎默然。
盧強問道;“覺着今年會如何?”
老農吸吸鼻子,歡喜的道:“有明府在,小人覺着……今年定然能吃飽飯!”
“好!吃飽飯!”劉擎點點頭,帶着衆人回去。
路上,他說道:“陳州各地都有買不起種子的情況,以往只能看着。楊玄開了官府借錢給農戶的先河,你等覺着如何?”
“是好事。”
“以往都覺得官府怎麼能借錢給百姓,荒謬。最大的擔憂還是怕百姓不還錢。楊明府那番話堪稱是振聾發聵啊!不能因爲一小撮人會賴賬,就讓大部分人吃虧。”
“誠哉斯言!”
盧強說道:“是個好辦法。”
劉擎淡淡道:“他把官吏比作是百姓的兒孫,你等以爲如何?”
一羣官員面無表情。
劉擎說道:“你等都習慣了在百姓面前高高在上,做兒孫,是做百姓的阿翁纔對。”
“哎!那是什麼?”
縣城不遠了,能看到城門外一羣人。
劉擎目光轉動,看到左側的遠方有一片白雲緩緩飄來。
“那是……”
“是羊羣!”
那些百姓在歡呼。
“是我們的羊羣!”
“怎麼回事?”盧強都愣住了,“太平,楊玄從哪弄來那麼多羊?”
另一側,兩百餘俘虜‘依依不捨’的告別了太平,步履蹣跚的走向那些來接應他們的瓦謝騎兵。
楊玄得知劉擎等人到了,急匆匆的來迎。
“杜明府。”陸角看着遠方楊玄策馬而來,就笑道:“看看這位,年少有爲啊!”
側面有人衝了過來,身形矯健。
隨行軍士急忙攔截。
來人身體躍起,奮力把手中的短刀扔了過來。
“杜輝狗賊,受死!”
杜輝來不及躲避,肩頭中刀。
爲何要刺殺老夫?
他捂着肩頭踉踉蹌蹌的退後。
他發誓那個刺客自己壓根就不認識。
刺客扔出短刀就被圍住了,他摸出一把小刀,笑道:“能完成兄長的囑託,耶耶死也瞑目了。”
杜輝被架着去尋醫者,路過時看了刺客一眼。
刺客看着他的模樣,突然傻眼,“他是杜輝?”
楊玄近前下馬,他擔心劉擎的安危,喝道:“閃開!”
衆人見他來了,紛紛打招呼。
“見過楊明府!”
“楊玄來了!”
楊玄見劉擎和盧強無恙,再看看被架着過來的杜輝,心中一鬆。
“拿下!”
刺客在軍士們逼過來之前,果斷一刀抹了脖子。
耳邊聽着嗤嗤嗤的噴血聲,刺客有些懵。
杜輝分明很年輕啊!
楊玄回身。
刺客指着他,“你……你……”
他不是杜輝嗎?
那一夜的場景再度浮現腦海。
“杜兄弟。”
“宏老大。”
原來,我們都被騙了。
他真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