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襲!”
尖利的喊聲中,遠處,凌渡的麾下正在策馬加速。
只需看一眼,就知曉大營中完全沒有準備。
大軍從鎮北城出發之前,就商議過此戰的走向。
比拼實力是下下策,阿息保力排衆議,決定揚長避短。
何爲長?
真正的舍古人都是好獵手,利用這個長處,阿息保決定採取突襲的手段。
上一次林殊突襲敢死營成功,就是舍古人中的好獵手摸掉了敢死營崗哨的功勞。
而凌渡麾下的好獵手更多,更強大。
所以,他自信滿滿。
大營中的火把亮的有些混亂,這是自發的,必然不會有假。
而那五千騎此刻纔將趕過來,馬蹄聲急促,離這裡有些距離。
天賜良機!
凌渡抓住柵欄,雙臂發力,怒吼一聲,一排柵欄被拔起。
身後傳來了馬蹄聲,凌飛躍起,落下時,正好坐在自己的戰馬背上。
他把出長刀:“舍古!”
“必勝!”
歡呼聲中,舍古騎兵跟着他衝進了北疆軍大營。
五千騎兵在甄斯文的帶領下趕到了。
“衝過去!”
敵軍看着烏壓壓一片不知多少,但甄斯文卻毫不猶豫的帶頭衝了過去。
黑暗中,源源不斷的敵軍衝殺過來,很快就把甄斯文所部給攔截了。
更多的敵軍被柵欄擋住,有人下馬把繩子套在柵欄上,幾匹馬拉着,反方向把柵欄拔起來。
“必勝!”
歡呼聲中,舍古人蜂擁而入。
“集結!”
大營的中間地帶,楊玄出現了。
火把林立,有些慌亂的將士們見到楊玄渾身戎裝,身後是隨行的文武官員,大家雖說有些衣衫不整,但好歹神色從容,迅速就安定了下來。
中軍在集結。
而在大營邊緣的將士們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
“集結!”
大營邊緣遭遇了敵軍的第一波突襲。
從隊正到校尉,都在自發的呼喚自己的麾下集結。
可敵軍太快了,還沒等他們集結完畢就衝了進來。
甄斯文率部擋住了至少萬餘敵軍,但防禦的面太窄,剩下的敵軍從他們的邊上涌了進來。
一隊隊北疆軍將士自發迎戰,他們組成小隊,利用平時操練的配合和敵軍騎兵絞殺在一起。
戰馬都集中管理,但騎兵們毫不猶豫的徒步跟着步卒出戰。
大營最外圍的數百將士,在宿營時被稱爲盾牌一一最精銳的在覈心地帶,享受最好的歇息環境。
可就在此刻,這些被同袍們戲謔稱爲盾牌的將士,迸發出了令人震撼的戰鬥力。
他們前赴後繼的衝向敵軍,一人倒下,第二個頂上。就算是被長槍穿透了身體,他們依舊不肯停下,尋求和敵軍同歸於盡的機會。
沒有一人趁着混亂逃跑,或是逃避,盡數戰死!
數百人阻攔了敵軍片刻,隨即被馬蹄淹沒,踩爲肉泥。
但正是這片刻,讓後續的北疆軍集結成功。
數千步卒列陣,弩手就位。
“放箭!”
箭雨落入敵軍中,步卒們拿着長槍,把尾部插入地上,穩住身體,死死地盯着疾馳而來的敵騎。
無數巨響聲中,戰馬倒下,長槍手們被撞飛……
側翼,敵軍趕到,一個突擊,令倉促集結的步卒們死傷慘重。
“北疆軍中軍依舊沒出動!”
一倜敵將歡喜的道。
凌渡擡頭,看了一眼,“殺進去!”
中軍未曾趕到增援,只能說明還在混亂中。
此戰必勝!
臨行前阿息保說過,此戰一旦獲勝,寧興以北將會望風而降。隨後,寧興也守不住。大敗的北疆軍最好的選擇便是撤離寧興,回到北疆等待長安大軍的到來。
這是一個最好的局面。
但北疆軍的反應顯然出乎了他的預料。
太快了。
而且組織能力太強大了。
凌渡看到十餘步卒散亂奔跑,當前方出現一個隊正時,他們毫不猶豫的跟在隊正的身後,整齊列陣上前迎敵。
這等森嚴的規矩,以及靈活的戰術,令人震撼。
楊玄,果真不俗!
北遼,輸的不冤!
但,今夜我將會結束這一切!
凌渡斬殺一人,喊道:“突擊!往中軍突擊!”
“狗賊!”
甄斯文帶着麾下從側面殺了過來。
只是一刀,甄斯文就跌跌撞撞的退到了人羣中。
雙方實力相差太大了。
“還有誰?”
凌渡咆哮道。
他在用這等方式召喚麾下的野性。
“誰敢一戰?”
“老夫!”
一人從北疆軍中間衝了出來,手中的鐵棍子呼嘯生風,把一個舍古人的腦袋捶爆。
身材高大的大漢衝着凌渡而來。
凌渡接了一棍子,長刀崩碎,虎口開裂,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甄斯文喊道:“弄死他!”
凌渡毫不猶豫的後退。
這時右側傳來歡呼聲,凌渡看了一眼,原來是麾下突破了北疆軍的阻截,在往大營深處衝擊。
“好!”
凌渡一邊退後,一邊觀察着局勢。
左側,他的麾下不斷在推進,當面的北疆軍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正面的北疆軍頗爲悍勇,但沒關係,左右兩翼取得突破後,這些北疆軍將會成爲孤軍。
他嘴角的微笑突然凝固住了。
馬蹄聲就在前方傳來。
一隊隊北疆騎兵拿着長槍,或是高舉橫刀,在火光中衝殺而來。
人數·
看不清,只看到無邊無際。
北疆軍的反應之快,令凌渡近乎於絕望。
他毫不猶豫的喊道:“撤!”
今夜他搗毀了北疆軍大營一部,殺敵少說數千。
雖說自己也損失了些,但足夠了。
“撤離!”
舍古人毫不猶豫的脫離了接觸,開始撤退。
在撤退中,凌渡回頭看了一眼。
一面大旗緩緩而來,大旗下,隱約能看到一人。
這人指着他們這邊,大聲的喊了什麼。
頓時北疆騎兵就像發狂般的追了出來。
夜色也阻攔不了他們。
“走!”
凌渡冷笑,心想大晚上你想追上我們,那是癡人說夢!
他還未回頭,就聽到麾下喊道:“敵襲!”
前方的左右兩個方向,火光沖天。
火光中,無數北疆騎兵正在疾馳。
凌渡心中冰冷,他知曉,先前中軍遲遲未曾來援,不是混亂,而是楊玄在集結了中軍後,第一件事兒不是增援,而是令他們出營,從左右兩翼包抄。
也就是說,楊玄篤定自己的麾下能擋住他的夜襲。
他不只是要擋住,還要反擊!
“衝出去!”
凌渡咆哮道。
舍古人拼命用刀背抽打着馬背,往日親如兄弟的戰馬,此刻也知曉到了生死關頭,一邊長嘶,一邊奮蹄疾馳。
戰馬如洪流般的向前傾瀉。
兩側的北疆軍在瘋狂包抄。
快一些!
再快一些!
凌渡衝了出去,但兩側的北疆騎兵也將包抄到位。
他往前一衝,隨即身後北疆騎兵合圍。
最少五千騎被包在了裡面。
凌渡回頭,看到包抄的北疆騎兵人馬約萬餘,心中一喜,“殺回去!”
爲了突襲成功,阿息保給他的都是精銳。
那五千騎若是盡數丟在這裡,對於舍古部來說便是被割了一隻腰子。
他帶着麾下反身殺了回去。
北疆騎兵兩面受敵,隨即被打穿,但將領們卻在呼喚麾下再度反撲,包圍敵軍。
雙方在缺口處反覆爭奪,屍骸堆積,竟然阻礙了戰馬同行。
就在此時,甄斯文率部來了。
接着便是中軍援軍趕到。
“撤!”
凌渡回頭喊道。
缺口處,百餘北疆騎兵擊破了最後的一股舍古人,合圍成功。
“殺出去!”
凌渡喊道。
沒有人猶豫,都咆哮着衝向前方。
一波波的舍古人撞向包圍圈,他們義無反顧。
戰馬中箭倒下,馬背上的騎兵摔飛出去,艱難站起來想繼續殺敵,隨後便被身後的戰馬撞倒。
一隻只馬蹄踩踏下來,把活人,死人,都踩成了肉泥。
明年,這一片土地上,野草將會更加茂盛。
“放箭!”
北疆軍的箭雨不斷落下,凌渡聽着慘叫聲,知曉每多耽誤一瞬,被何爲全殲的可能性就越高。
“跟着我來!”
凌渡帶着身邊的精銳衝了過去。
雙方爆發了一場絞殺戰,一個個軍士就像是豆子,被投入了缺口之中。
當一個舍古人衝出合圍時,不禁狂喜。
“舍古!”
奮不顧身的舍古人終於打開了一條通道,在箭雨的覆蓋下,在北疆軍瘋狂的追殺下,惶然衝了出去。
“撤!撤!”
凌渡在缺口處焦急的喊道。
今夜至此,他的損失比北疆軍還大。
但,這次夜襲至少讓北疆軍士氣大跌。
決戰前能達成這個目的,值當了!
凌渡如此安慰着自己。
當包圍圈中還剩下三千餘騎時,兩側的北疆軍的突擊越來越兇狠了。
凌渡最後看了一眼包圍圈中的麾下,黯然策馬掉頭,“走!”
耳邊突然傳來了麾下的慘嚎聲,還有戰馬的長嘶,很是慘烈,彷彿他們遭遇了一個魔神。
凌渡策馬回頭,就見十餘大漢擋在了前方。他們手握大刀,每一刀噼砍下去,必然人馬碎裂。
這些大漢身材魁梧的不像話,爲首的每一步必然殺一人。他越走越快。兩個舍古人咆哮着,並肩衝了過去,準備用戰馬撞飛此人。
好!
看到大漢不躲不避,凌渡雙眸一亮。
刀光閃過,接着,兩個舍古人就不見了。
地上多了四塊東西。
大漢擡頭,看着凌渡,淡淡道:
“報名!”
凌渡握緊長刀,看着前方逃出去的麾下中,有不少人在掉頭。
而更多人在往夜色中逃竄。
掉頭的,定然是真正的舍古人。
只顧着自己的,多半是那些北遼降人。
要告訴大王,必須多徵募些山林中的舍古人,這些人才是舍古部的根基。
這個念頭在凌渡的腦海中一閃而逝。
現在,他必須得先越過這個大漢的攔截。
他握緊長刀,“凌渡!報上你的名!”
“林飛豹!”
大漢疾步上前。
凌渡摧動戰馬,二人迅速接近。
凌渡居高臨下,揮出了此生最爲凌厲的一刀。
長刀一往無前,閃電般的斜着噼向林飛豹的肩頭。
兩道刀光撞在了一起。
長刀粉碎。
刀光繼續往下,一刀把馬頭斬落下來。
凌渡和碩大的馬頭一起落地,人隨即彈起一拳。
大漢左手持刀,右手揮拳。
兩隻拳頭沒有花巧的撞在一起。
呼!
凌渡跌跌撞撞的後退。
鮮血不斷從嘴角涌出來。
他止住步伐,擡眸,微笑道:“好力氣!”
林飛豹說道:“報上你的身份,老夫饒你一死。”
凌渡微笑道:“阿息保的兄弟!”
過往如塵煙,在凌渡的腦海中掠過……光屁股就在一起玩耍的兩個孩子,漸漸長大,一起進山狩獵,一起去追求部族中的少女。
“阿息保!保重!”
凌渡反手一拳,重重捶在自己的印堂上。
雄壯的身軀重重倒下。
林飛豹還不知曉被自己逼的自盡的凌渡是誰,只是隨意的看了屍骸一眼,“是條漢子。”
大乾十四年秋,舍古大將凌渡夜襲北疆大營,先勝後敗。
凌渡戰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