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
韓紀愕然,心想這不是去送死嗎?
哪怕是未曾正兒八經的參與過廝殺,可韓紀也知曉,陽陵關不可強攻。
但……
皇帝擺擺手,“都去準備吧!”
這是乾綱獨斷了,不給羣臣建言的機會。
韓紀發現那些將領都很是平靜的接受了這個結果,其中,愛兵如子的裴儉也是其一。
走出大帳,他忍不住問了裴儉,“老裴,強攻不妥啊!你爲何不勸諫?”
“這是軍中!”裴儉言簡意賅的道:“武人,本就該去赴死!”
韓紀看着他遠去,吆喝一聲,那些將士便走出來,跟着去打造器械。
大帳內,皇帝揉揉眉心,突然說道:“楊略,當年的朕是如此執拗,甚至是有些正義感爆棚了。見不得不平事。此次朕令強攻陽陵關,便是送將士們去死。換做是十餘年前,朕見到有人如此,定然會呵斥,乃至於怒不可遏……可今日,朕卻心如止水。你說,朕這是變得冷血了,還是什麼。”
楊略先前一直沒說話,他地位特殊,沒人敢去挑釁或是鼓動,倒也得了清靜。
此刻他一人站在
“人總是會變的。”楊略說道:“當年臣在東宮時,一心想護着先帝革新大唐,成就盛世偉業。那時候,臣看誰誰順眼。可後來遁逃元州後,臣看着長安,看着這個天下,突然生出了一個念頭……這個天下爲何不崩塌,爲何不亂作一團。最好是烽煙遍地。
臣也被自己的這等念頭驚住了,後來在南周反思了一番,憤怒依舊,可卻少了戾氣。再後來,得知殿下在北疆起兵討逆後,臣覺着這個天下又是陽光燦爛。”
“天下還是那個天下,並未改變,變的只是人心!”楊略指指心口,“外界一切,不過是心中顯化罷了。一心向善,世間便是善意。一心向惡,世間便醜惡不堪……”
“這是朕的心變了。”皇帝點頭,“以前朕不當家,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看着不平事,無論是何緣由都要憤怒一番。後來到了太平,當了家,才發現沒那麼簡單。從第一次看到麾下戰死的傷感,到如今能驅使麾下去赴死,朕的變化,不可謂不大。”
“但陛下心懷天下,這是以殺止殺。”楊略覺得皇帝太累,該歇歇了,只是蜀地就在眼前,讓皇帝退兵是不可能的,“此刻的死傷,只是爲了將來保全更多人的性命。”
“是啊!”皇帝笑道:“做了帝王,不能錙銖必爭,不能爲了一人而捨棄天下。朕便像是個生意人,一件政事朕還得要盤算利弊,可無論如何選擇,都會有損一部分人。最終,唯有兩害相較取其輕。”
“其實,陛下已經做的很好了。”楊略說道:“不說僞帝父子,就說當年的宣德帝,哪怕有武后輔佐,依舊只能與世家大族形成制衡,無法壓制他們。”
皇帝莞爾,“和朕相比,宣德帝和武后更像是兩個投鼠忌器的貴人,他們擔心一旦和那些人翻臉,便會打破了罈罈罐罐。而朕不同,在朕的眼中,若是不打破那些罈罈罐罐,以後只會打破更多的東西。長痛不如短痛。”
“這便是陛下的長處。”
皇帝心情大好,“你忙你的。”
“是,臣告退!”
楊略出去,外面,林飛豹在護衛,見他出來,低聲道:“老楊你何時學會的吹捧?聽的老夫都爲陛下感到驕傲了。”
“老夫所說的皆是肺腑之言。”楊略問道,“難道你不是這般認爲的嗎?”
林飛豹想了想,“是!”
在他們的眼中,宣德帝和武后的形象很是複雜。和皇帝比起來,那二位更像是雲霧中的神靈,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楊略說道:“說實話,當年宣德帝和武后何嘗不想壓制那些人,可卻力有未逮。看到陛下能做成此事,老夫不知怎地,油然覺得驕傲,恨不能跑去宣德帝與武后的合葬陵寢前大聲宣告。”
“解氣!”林飛豹說道。
“對,不過,老夫希望陛下能做的更多,等到了那一日,老夫定然要去告知宣德帝與武后,讓他們看看,當年被他們遺棄的那個孫兒,如今已然成爲大唐的中興之主,遠不是他們能相比的!”
大帳內,皇帝聽到了最後這段話,想到了宣德帝和武后這兩位。
按理,這兩位是他的祖父祖母,可皇帝卻生不出半點孺慕或是親切的心態來。
沒辦法,他的生父便是被這二人一杯毒酒給送走了,他的生母也是如此。
哪怕對方是自己的祖父母,皇帝也無法釋懷。
他把心收攏回來,看着地圖。
當前的障礙是陽陵關,陽陵關之後是房州,一旦擊破了陽陵關,攻打房州的難度就低了許多。
關鍵是,房州一下,大軍就兵臨益州外圍了。
和多山的房州不同,益州乃是平原地區,沃野千里,也是蜀地最爲繁華的地帶。
只需攻破房州,騎兵就有了用武之地。
皇帝有信心用麾下鐵騎在野戰中擊敗任何對手。
何況到了那時,益州必然人心惶惶,士氣低迷。
他的手指頭從陽陵關滑過去,房州,益州……隨後,他擡頭。
“廣闊天地在等着朕!”
他想到了大侄子,想來此刻已經身處海上了吧!
皇帝其實並不喜歡被困在一個地方,他的內心深處嚮往着外面的世界,一如他當年走出元州時那樣,他希望自己能一路走下去,不要停留。
蜀地啊!
皇帝眯着眼,想着此戰,卻有些一籌莫展。
強攻是必須的,要給守軍和僞帝一夥震懾,要讓蜀地軍民看到自己討伐僞帝父子的決心堅如磐石。
但強攻只是一面,另一面……
皇帝看向了水路。
蜀道難,但有大河通往外界。不過正如同蜀道一般,水路也頗爲兇險。這一路各種激流險灘。據說年紀大的都被勸告莫要坐船進出,免得半道被嚇死。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皇帝的心情輕快了些。
困難是有,但總是能克服的。
“請了郭掌教來。”皇帝吩咐道。
皇帝要討伐僞帝,雲山上下都興奮異常,想着在這最後一戰中攫取功勞,順帶,在蜀地開個分舵什麼的。
咱不能和玄學相比,但好歹也得有個老二的模樣吧!
郭雲海來了,“陛下。”
“今日你也看了地形,正面定然是沒辦法,那麼,周圍呢?”皇帝伸手劃了一個圈,“能否在周圍找找,看看是否有小徑能通往陽陵關之後。”
“領命!”
郭雲海見這等重任竟然交給了自己,心中暗喜,回去後召集門中修士發佈了任務。
“身法輕靈的跟着老夫一起去!”
他帶着幾個輕功了得的門下弟子出發了。
皇帝在召見隨行工匠。
“此地能否打地道?”
工匠們去試了試,半日後愁眉苦臉的回來,“陛下,底下多石頭,沒法打通。”
艹!
皇帝也只有撓頭,“孃的!朕這是黔驢技窮了。”
他在自嘲,藍堅正在被索雲毒打。
藍堅抱頭蹲在地上,任由兄長拳打腳踢。
索雲打累了,氣喘吁吁的道:“這幾日人多,老子沒法下手,可不動手毒打你一頓,老夫擔心你下次還會犯蠢。”
藍堅擡頭,臉上還保持着完好,“兄長,我知錯了。”
“你以前可沒那麼蠢,只從有了些錢財,有了官職之後,便飄飄然了。老子說過,這人一開始發飄就離倒黴不遠了。你特孃的不聽。此次陛下高舉輕放,放你一馬,你以爲是自己的功勞所致?”
“沒。”藍堅很清醒,“陛下大概是要用我來敲打趙永。”
“你明白就好,當下要攻打陽陵關,強攻是送命。這也是你戴罪立功的機會,壓住陣腳,否則老子親手宰了你,好歹爲你妻兒留下一分生機。”
藍堅說道:“陛下重情,不至於會處置我吧!”
“你特孃的,可還記得當年那個辛無忌?”
“記得!”
“辛無忌如今在何處你可知曉?”
“不知。”
“就在長安城中,每日躲在家中喝酒作樂,大門都不敢出。你的功勞難道還比得過他?”
藍堅搖頭。
“起來!”索雲踹了他一腳,看着他身上的塵土,就伸手拍拍,問道:“可打疼了?”
“疼的厲害!”
“下次我輕些!”
“不,下次我再犯錯,兄長只管狠抽。”
“去吧!”
敢死營在下午率先發動了試探性進攻。
守軍輕鬆的用箭矢,用長槍,用金汁連續擊退他們,敢死營的那些勇士甚至都沒能摸到城頭。
觀看了這一場短暫攻城戰的官員將領們都有些木然。
這關隘,沒法打!
有人看向兩側山脈,“興許,能找到地方過去。”
郭雲海帶着修士們出發了,大夥兒看在眼中,自然知曉這是去尋找小徑。
可此刻郭雲海正仰頭看着一道絕壁。
這是唯一能通往關後的地方。
“掌教,咱們可以一點一點的上去,在山壁上打洞,幾步一個洞。”
“主意不錯。”郭雲海點頭,“可就咱們這點人,就算是繞到了關後,可能破城?”
呃!
衆人搖頭。
這點人,一波箭雨就完蛋了。
必須有軍隊,最好是悍卒同行。
可悍卒再牛筆,也沒法攀登這等絕壁啊!
郭雲海不死心,尋摸了許久,最終無功而返,回去請罪。
“不怪你!”皇帝很是通情達理。
但眉頭卻悄然皺起。
這條路斷絕了,還有什麼法子?
他想了許久,幾乎抓破頭皮。
“陛下!”
樑靖來了。
“老樑啊!”
皇帝正在發愁,“可是有事?”
“陛下,臣想去周圍轉轉,尋些山民問問……”
“去吧!”皇帝擺擺手。
樑靖出去,對孟老二說道:“榮華富貴就在今朝,可有把握?”
“光棍人家,不興拉稀擺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