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父子逃了回來,一進殿李泌就吩咐道:“令他們謹守城池,另外,宮城那些守軍和宮中的侍衛……賞,重賞!”
“是!”韓石頭去吩咐人照辦。
這時外面突然爆發了一陣吶喊。
“攻城!”
……
皇帝策馬在前方,看着麾下將士衝向桐城。
這一刻終於來了。
他看到楊略在躍躍欲試,就說道:“無需你去攻城。”
“是!”楊略說道。
“陛下,臣請戰!”屠裳請戰。
“陛下,臣請戰!”老賊請戰……
這是皇帝一生中最爲重要的一戰,在這一戰中,誰若是立下大功,將會被他一生記着。
皇帝莞爾,“你等卻都忘記了一件事。”
衆人不解。
皇帝把外袍解開,裡面竟然披着甲衣。
“朕,是殺出來的江山!”
皇帝拔刀,目光睥睨,“跟着朕,今日破城!”
他從未想過什麼三日內破城。
就在此刻!
他策馬衝了出去。
“護衛陛下!”林飛豹第一次氣急敗壞的喊道。
皇帝已經許久未曾親自衝殺了。
更別提攻城這等危險的事兒。
楊略緊緊跟在皇帝的身側,另一側是寧雅韻。
“陛下來了。”
正在攻城的長安將士們歡呼着。
“那個瘋子啊!”
鄭遠東搖搖頭,給幾個將領使眼色。
幾個將領散開,低聲叮囑自己的心腹。
“陛下萬歲!”
皇帝下馬,帶着數百人衝向城下。
這一戰,他本可等麾下破城後,以勝利者的姿態從容入城。
他的耐心一直很好。
可就在那一刻,所有的耐心莫名消失了。
無數過往在腦海中翻涌。
這些過往是如此的紛雜,喜怒哀樂都有,讓他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破城!”
……
“陛下,敵軍開始攻城了。”
丁博負責城防,令人來稟告。
“能堅守幾日?”李泌再度問道。
“大將軍說……最多兩日。”
“不是說最少三日嗎”李泌大怒。
“陛下,將士們心思散了,若非大將軍鎮壓,怕是都要逃了。”
“蜀人不可信!”李元冷冷的道:“你並未施恩蜀人,反而各種盤剝,他們如何肯爲你效忠?”
“朕乃天子!”李泌說道。
“得了,那些哄哄別人就好,在朕的眼中,你我,都是凡人!”
韓石頭莫名想到了鏡臺的稟告,小主人當着羣臣的面說帝王不是什麼神靈,更不是什麼上天之子,帝王就是個凡人。
小主人不想讓後世兒孫因自詡神靈而飄飄然,可謂是大氣。
相形之下,僞帝父子醜惡不堪。
不過,小主人這一路逆襲,堪比神靈在世啊!
韓石頭覺得,興許小主人錯了。
“令丁博死守!”李泌頹然坐下,接着又站起來,“召喚羣臣議事,速去!”
人在絕境中會下意識的拉墊背,尋找人羣慰藉。
韓石頭低頭,心中冷笑。
老狗,你慌了嗎?
彆着急,這只是開始!
去召喚羣臣的內侍只回來兩個,說是沒找到人。
“其他人呢?”李泌問道。
韓石頭搖頭,“陛下,都跑了。”
那些內侍藉着出宮的機會逃了。
李泌看向李元。
“蠢貨,敲鐘!”
李元罵道。
宮城上有大鐘,多少聲代表着什麼意義都有着嚴格的規定。
比如說帝王駕崩便會敲鐘。
而在危急時刻,也會敲鐘……這是召喚羣臣救駕。
鐺鐺鐺!
鐘聲伴隨着攻城的各種聲音迴盪在城中。
皇帝已經到了城下,一把拽下正準備攀爬的軍士。軍士大怒,回頭就想叫罵,等看到拉自己的是皇帝時,嚇的趕緊下跪。
皇帝腳一踩梯子,吱呀一聲,人就衝了上去。
……
鐺鐺鐺!
鐘聲一直不停。
楊松成來了。
淳于山來了。
鄭琦來了。
十餘人面面相覷,發現彼此都是李玄的仇家。
投誠都沒用的那種。
而且,大夥兒都腰佩橫刀。
要知曉,宮中不能帶兵器。
可此刻沒人阻攔。
殿內,李元父子端坐着,看着威嚴不凡。
“見過陛下!”
羣臣下意識的行禮。
“免禮!”
李泌的聲音有些刻意的深沉,“楊逆正在攻城,諸卿可有禦敵之策?”
沒人說話。
甚至,沒人搭理皇帝。
都特麼這個時候了,你還想着禦敵……那是百戰虎賁,不是新卒,就憑着那些沒見過血的守軍怎麼守禦?
李泌眼中多了怒色,沉聲道:“朕登基十餘年,自問施政並無差池,可人心難測,那些臣子多貪鄙,以至於民生凋敝。”
這是在甩鍋!
……
“殺!”
皇帝衝上了城頭,一刀斬殺了對手。
林飛豹和寧雅韻上來了。
三人配合多次,組成了鋒失陣最前面的箭頭,只是一個衝擊,就掃蕩出了一段城頭。
“反了!”
鄭遠東突然一刀斬殺了丁博,喊道:“我等反正!”
“僞帝荼毒天下,我等反了!”
“臣效忠陛下!”
數百將士一起發作,那些本無戰心的蜀人軍士馬上就丟棄兵器,跪地喊道:“我等願降!”
殘存的守軍多是跟着李泌一路逃到蜀地的長安諸衛。
陳瀟罵道:“鄭遠東這個奸猾的,竟然早有準備,爲何不和老夫說一聲!”
他隨即棄刀跪地,見楊明和在發呆,就說道:“咱倆的麾下在落鳳坡兵變,這便是功勞啊!”
是啊!
絕望中的楊明和趕緊跪下,“陛下萬歲!”
衝上城頭的將士們跟着歡呼。
“萬歲!”
整個城頭都在爲皇帝歡呼。
就像是當年那位走出東宮的太子,面對百姓的歡呼時那樣,皇帝舉起手。
衝着他們招手。
……
“……朕御極以來,夙夜在公……”
皇帝最怕的是什麼?
身後名!
昏君,暴君……
遺臭千年。
楊松成聽着女婿在爲自己辯駁,突然想到了女兒,他回身問道:“皇后呢?”
有人去問。
很快,消息回返。
“皇后懸樑自盡了。”
楊松成眸中多了傷感之意,“走了也好,免得受辱。”
“對了,她可有話留下?”楊松成問道。
內侍低頭。
“說!”
內侍說道:“皇后說,若有來世,定然不生於大族家,寧爲一村婦。”
“大娘子,你在怪爲父嗎?”楊松成眼中多了淚光。
“皇后說……”內侍閉嘴。
“說!”楊松成此刻心中傷感,握着刀柄喝道。
內侍看了正在爲自己辯護的李泌一眼,放低聲音,“皇后說,她詛咒陛下……不得好死。”
楊松成古怪的一笑,“你去了,你埋怨爲父,爲父認了,畢竟當年是爲父把你推進了這個火坑中,讓你兩個兒子被虎狼吃了。可你致死也不肯罵爲父一句。大娘子,你在用刀子戳爲父的心吶!”
楊松成舉起手,一下一下的抽打着自己的臉頰。
“……朕重用賢臣……”
李泌還在爲自己塗脂抹粉。
“城破了!”
外面的喊聲宛若大堤崩塌般的,一泄而入。
李泌停住了。
唯有楊松成還在抽打着自己的臉頰。
除去他,所有人都在看着殿外……
殿內彷彿進入了冬季。
冷的令人不由自主的在顫慄。
……
城頭跪的人太多,林飛豹擔心有人詐降刺殺皇帝,便勸他下來。
皇帝走下城頭,前方是一隊潰兵。有人回頭看到皇帝,喊道:“陛下萬歲,格老子……僞帝在宮中,莫要殺我等……”
行宮,就在這條道的盡頭。
就如同長安的佈局一般。
皇帝甩甩橫刀,刀身上的鮮血在地上撒了一串。
鄭遠東上前行禮,“臣鄭遠東願爲陛下前驅!”
“好!”
鄭遠東回身招手,“驅散兩側潰兵!”
向前不到十餘步,花花帶着虯龍衛出現。
“見過陛下!”
“好!”
皇帝只是看着前方。
城門後被雜物堵住了,急切的韓紀等人等不及城門打開,乾脆就搶了一部木梯,攀登上來。
“陛下在那!”
衆人趕緊追了上去。
漸漸的,皇帝身後的人越來越多。
人羣彙集如水流,浩浩蕩蕩往前而去。
黃春輝手持馬槊就站在宮門外,身前,遺屍十餘。
他聽到了腳步聲。
卻沒回頭。
多年沒見了。
那個年輕人已然成了帝王。
他會如何?
“黃公!”
有些熟悉的聲音傳來。
比以往好像雄渾了許多。
黃春輝回身,下拜。
剛彎腰,他就被皇帝架住了。
“您無需多禮!”
皇帝扶住他,仔細端詳,欣慰的道:“得知您無恙,說實話,朕比破了桐城還歡喜。”
當年正是在黃春輝的提攜和庇護下,皇帝才能在北疆如魚得水。
一個是伯樂,一個是千里馬,二人之間相得益彰。
黃春輝眯着老眼,“陛下……看着雄姿英發,臣,不勝歡喜。”
二人判若無人的寒暄着。
城頭的守軍無人發聲。
皇帝上前一步。
宮城上的守軍緊張的握着兵器,許多人甚至面色發青。
皇帝開口。
“開門!”
城頭的守軍愕然。
開門?
皇帝再度開口。
“開門!”
守軍中有人說道:“事不過三!”
“咱們守不住!”
有人帶着哭聲說道。
“閉嘴!”有人喊道:“誰敢開門,便是逆賊!”
“殺了他!”
有人一刀斬殺了那人。
隨後,衝着皇帝拱手,“陛下稍待!”
宮城的門,緩緩打開。
一羣守軍出城,跪在兩側。
“見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