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爲什麼要寫我的名字?”
張鋼鐵呆呆地看着屍體邊的八個字。
“不寫張兄難道寫小弟的名字麼?”
沈伯義反問了回來。
“明明…”
明明是你殺的,但張鋼鐵沒敢說出來。
“冤有頭債有主,這四人都是因張兄而死,沈安擔不起罪責。”
“那你不寫不行嗎?”
張鋼鐵很無語,你不寫誰能知道人是你殺的?
“那樣張兄未免太高枕無憂了。”
言下之意是警告張鋼鐵,這纔是他的目的,張鋼鐵又是練功又是肉疼,騎馬慢吞吞的,恐怕是得了便宜消遣於他,若是一味順從,什麼時候才能找到食夢貘?
“下月初十之前若是找不到食夢貘,小弟就代張兄去殺幾個千戶大人,那個那個,留下相同的字跡,再把張兄的行蹤泄露一二,想必張兄不會見怪。”
沈伯義說完哈哈笑着縱身上馬緩緩向西騎去,張鋼鐵想把字擦掉,但沈伯義彈來彈子阻攔,打在身上疼極了,張鋼鐵心想反正找到神樹自己就回家了,就算他殺幾個千戶又如何?官兵還能追到現代去嗎?於是咬牙上了馬,使勁一打馬股,從沈伯義的左側超了出去,你覺得我在拖延時間,那我就走快一點。
“此舉果然奏效。”
沈伯義暗暗一笑,打馬跟上。
這一走就是五天,二人到了保德州,已在黃河邊上,一路走來打聽平川與火海,沒有一人聽過,沈伯義固然驚疑不定,張鋼鐵也是驚異不已,他只知道平川是從黃河“幾”字橫折彎鉤的折上向東分流出來的,分流處叫做仙人口,但他並不知道仙人口是在多少公里處,早知道今日用得着,當初就不在歷史和地理課上開小差了,二人只好沿着黃河一路南下,一直找到了“幾”字橫折彎鉤的彎處,分流倒是見了幾條,還找到一座仙人山,可哪有什麼平川?哪有什麼仙人口?完全像張鋼鐵信口胡謅的。
輾轉間已耗到了初七,一無所獲,沈伯義失去了耐心,一腳將張鋼鐵踢下了馬,張鋼鐵飛出兩丈遠,像個皮球一樣在地上彈了幾彈滾了幾滾滑了幾滑才停住,摔得七葷八素,沈伯義對張鋼鐵還抱有最後的一絲幻想,不然張鋼鐵已經被踢死了。
“沈某平生最恨三種人,其一是韃子,其二是爲韃子賣命的賊子,其三是不講信義的騙子,今日就殺了你這個騙子。”
沈伯義一腳踩在張鋼鐵胸前,張鋼鐵頓時難以呼吸。
“你殺吧,我回不去家,一個人活在元朝有什麼意思?”
張鋼鐵閉上了眼睛,自己已經在這操蛋的元朝過了一個多月了,操蛋的平川可能還沒有從黃河流出來,那也就不可能有操蛋的火海,更不用說操蛋的聽濤島了,這操蛋的世界,操蛋的老天爺,我死了你應該沒得玩了吧?
“你當我是在嚇唬你麼?”
沈伯義的腳下逐漸使勁,張鋼鐵的呼吸越發困難,一張臉轉眼憋得通紅。
“你當我是在威脅你麼?”
張鋼鐵拼命擠出一句話,用盡了肺部的餘氣,沈伯義見他毫不抵抗,似乎一心求死,忽然鬆了勁,因爲他想起張鋼鐵剛纔又說了“元朝”二字,蒙古人國號爲“元”,他說的“元朝”顯然是指蒙古人的朝代,但一般只有後世纔會將之前的統治稱爲某朝,當朝只會稱“元”、“大元”或者以皇帝的年號相稱,不會直接稱元朝,當天張鋼鐵跟赫啓宏說話時沈伯義就聽到了“元朝”二字,只是當時沒有在意。
“我問你,你當日說元朝還有二十多年是何意?”
“元朝的統治只有百年左右,已經過了七十多年,當然還剩二十多年。”
張鋼鐵已經緩過了氣。
“你會占卜之術?”
“我…”
張鋼鐵怔住了,自己好像無意中泄露了天機,他忽而又一想,自己就應該多泄露天機,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倒出來,惹得老天爺不滿意的話沒準會把他送回去。
“什麼占卜之術?我說的是事實。”
“事實?尚未發生何談事實?”
沈伯義頓奇。
“對於你來說尚未發生,對於我來說這是歷史。”
沈伯義腳下又加了一絲力道。
“你究竟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我沒有胡言亂語,說出來怕你不信,我是從幾百年後穿越來的。”
“幾百年後?張兄拿我當傻子麼?”
張鋼鐵忽然想起了初中時背的朝代歌。
“夏商與西周,東周分兩段,春秋和戰國,一統秦兩漢,三分魏蜀吳,兩晉前後延,南北朝並立,隋唐五代傳,宋元明清後,王朝至此完。”
“你…”
沈伯義聽得目瞪口呆,這首歌用短短五十個字總結了華夏文明數千年的王朝歷史,不像是現編的,元以前的朝代沈伯義大致也知道,但後面的明、清聞所未聞,更不知後面的“王朝至此完”是何意。
“你什麼你?我們找不到平川多半是因爲它還沒有從黃河流出來,自然也就沒有火海。”
說到這裡他的眼睛忽然亮了,河流、內海可以在幾百年間形成,但山不可能,遠東省地勢平坦,只有一座拿得出手的山。
“你知道五排山嗎?”
當年跟劉老六揭發周有民的壺州就在五排山腳下,距新江一千三百多公里,距火海不到兩千公里,找到五排山就能確定火海的大致方向跟距離了。
“五排山還是五臺山?”
沈伯義沒聽清楚。
“五排山,是五條南北走向的連山。”
張鋼鐵說完眼睛裡的光忽然又沒了,既然沒有火海,也就沒有聽濤島,沒有海和島作參照物,就算神樹有千年高齡,天大地大去尋找一棵樹如同大海撈針。
“你總算說了個我知道的地方。”
沈伯義將腳從張鋼鐵的胸口拿了下來。
“到了五排山再怎麼走?”
“五排山往東北方向走兩千六百里就是我的家鄉新江,再往東走一千三百里就是火海的方位。”
張鋼鐵說的時候並沒有提起精神,這只是大致方向,正所謂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即便只走錯一毫米,到了兩千公里後都會是兩個不同的地域。
沈伯義仰頭想了想,忽然又輕輕踢了張鋼鐵一腳。
“你說的不是興旺平原麼?那不是你出來的地方麼?”
“興旺平原?”
張鋼鐵的眼睛瞪了起來,腦中“嗡”的一聲響,他仔細回憶興旺平原的地形,忽然意識到自己完全錯了,自己從聽濤島穿越而來,落點應該會在相同的地方,他醒來的山丘恐怕就是未來的聽濤島,等下面被水填滿,山丘也就變成島了,他下了山丘後走了一天又爬了座山,很可能就是未來火海的海岸,甚至那就是斜陽灣,難怪後世沒聽說過興旺平原,原來是被水淹了,自己用一個多月時間找了個寂寞,正所謂騎驢找驢。
想通這些,張鋼鐵徹底死心了,那山丘上光禿禿的,別說是神樹,連根草都沒長,不但平川未流出,火海未形成,連樹都沒有種下,也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何時何分何秒,哪位神仙突發奇想將黃河之水引來匯成火海,又在島上種下那棵破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