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衛軍受寵若驚地說道:“廠長,您還是叫我小陶吧。好的,我一定讓招待所好好招待。我也覺得張修遠不是專門來整我們的,就是廖錦文他們搞出來的幺蛾子。”
吳勁書鄙視地瞟了點頭哈腰的陶衛軍一眼,說道:“你錯了。張修遠這小王八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是姓張的只要我下臺,只要我交出廠長的位置而已,而廖錦文他們可是想置我於死地,奪了我的位置還想踩我一腳。”
陶衛軍大聲道:“他敢!”
吳勁書厭惡地說道:“什麼敢不敢的?人家都已經開始做了。你啊,我不懷疑你對領導忠心,但你的腦子動的太慢。人家在走廊裡刀光劍影,殺了好幾個回合。可你到現在都似乎不明白他們之間到底幹了些什麼。”但是很快他就調整了心情,很動情地說道,“衛軍啊,我們認識有好多年了吧?記得我當一車間副主任的時候,你進的廠。從你參加工作起,你就一直跟着我,是我讓你從一名普通的學徒提到現在廠辦主任的位置。本來我還計劃再培養培養你,讓你明年當上副廠長。等我將來上調的時候你就來坐這個位置,可是現在這情況我無法把握了。今後你自己好自爲之吧,今後的一切都靠你了。”
陶衛軍感動地喊了一聲:“廠長。”他第一次聽到吳勁書如此“推心置腹”的話,也是第一次知道吳勁書竟然想讓他來坐這個位置,心臟怦怦直跳,腦子有點發暈的感覺。
吳勁書搖了搖手,說道:“其實這個廠長的位置未必如其他人想的那麼好,眼看就要垮了。廠長遠沒有過去那麼風光,雖然手裡握着上千人的命運,幾百上千的人都要巴結你,但你過的很辛苦,很累。他們的生老病死、吃喝拉撒你都要CAO心。至於什麼房子、車子什麼的都是浮雲,沒有這些你一樣能生活下去,有了這些也不見得舒服多少。既然他廖錦文想爭就讓他們爭去,到時候給他們就是。誰叫你運氣不好呢?”
這話似乎是在開導陶衛軍想開點,不要糾纏於這個沒有什麼好處的廠長位置,但陶衛軍聽在心裡後的反應卻截然不同。他心裡只有對權力的貪婪,對廠長權力帶來的車子、房子以及衆人羨慕的渴望,同時也讓他對廖錦文等人的仇恨一步步增加。吳勁書說到最後時,陶衛軍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眼睛變得血紅……
吳勁書感覺到陶衛軍粗重的呼吸,也看到了他臉上神色的變化,他悄悄地、輕蔑地哼了一聲,接着又說道:“人生在世該享受的我已經享受了。你是我的人,有些事我都沒有瞞你,香港、澳門、澳大利亞、美國、歐洲我們都玩過了。別人不敢吃吃不起的我們都吃過,別人不敢賭的我們賭過,別人不敢睡的女人我
們也睡過。就是廠裡的幾個漂亮女人,幾乎每一個我們也都試過,不過現在想來也不過如此而已。所以你該知足了,不要再多想這些,今後就安安心心地回車間做你的普通工人,做不了技術員,當一個打掃衛生的也好。”
陶衛軍大聲說道:“絕不!憑什麼他廖錦文能拼我就不能拼?我們跟他們拼了吧?!廠長,你不能就這麼放過他們啊。一旦他們上位了,我們那些事怎麼辦?”
吳勁書瞪了他一眼,反問道:“我們做過什麼了?嗯?一點都沉不住氣,人家還沒做什麼你自己就開始投降了。還說什麼拼命?我真是被你氣死了。”發完脾氣,吳勁書慢悠悠地說道,“拼命?沒有必要,那是匹夫之怒。做什麼都要好好用用這裡,用用腦袋。就如那個叫張修遠的小子一樣,讓別人去衝鋒陷陣,那纔是高手。你看看,本來這事是這個小子弄出來的,但我們現在最恨的卻是另外一個人,你說你佩服不佩服他?”
陶衛軍小聲問道:“廠長,要不要讓人將這個小子做了?”
吳勁書一巴掌捶在桌面上,喝道:“糊塗!人家身後是誰?他們不用想就知道,不是你乾的,就是我乾的。而且現在更換廠裡的領導班子已經在縣裡、鄉里形成了共識,誰來都一樣。你將張修遠這小子做了,他們派來一個更老奸巨猾的,你怎麼辦?這小子雖然狡猾,但畢竟年紀小閱歷不足,我們還有很多機會來同他周旋。如果上級若派來一個老油條,我們不是自討苦吃嗎?我們是罐頭廠的人,就應該在罐頭廠裡想辦法。哎,我也老了,也就勸勸你不要魯莽而已,也不知我想的對不對。男子漢大丈夫,再受不了的就是冤屈,將來最後悔的是當年沒有抓住機會,有些事還靠你自己把握。我累了,你下去吧,多餘的話我也不想說了。”
這哪裡是勸說陶衛軍簡直就是鼓動他立即動手。陶衛軍也不是太愚笨的人,當了多年的廠辦主任早就見慣了官場的勾心鬥角,看到吳勁書說話時嘴角邊流露出的一絲狡詐,他心裡的早就將吳勁書的祖宗都罵上了,之前那絲感動早已經拋到了九天雲外:我之所以被你看重,還不是我嘴巴嚴、做事穩妥、對你忠心、替你遮蓋了很多不是人做的事?這麼多年來,我只要有點好東西幾乎第一時間就孝敬給了你,連我父母妻兒都沒有享受過。一旦你有什麼難處,我都看成自己的事,赴湯蹈火也爲你解決。現在眼看情況危急了,你卻讓我一個人衝鋒陷陣,而你只想躲在後面看熱鬧。世界上哪有這麼好的事?吳勁書,我算是看透你了。我跟他們拼,如果贏了,我不會對你怎麼樣,一旦我失敗了而你不搭救我的話,我也把你拖下水,咱們誰也別想丟下誰。
他心裡是這麼想,但表面上卻看不出一絲來,他一如既往地恭敬:“廠長,您先休息,我回去好好想想。我想文的方面和武的方面都做準備,一個不行就來另一個,您說呢?”
吳勁書沒有說話,眼睛看着天花板,良久後才揮了揮手,示意陶衛軍出去。
陶衛軍得不到對方的任何提示,心裡很是不甘,但又不敢繼續追問,只好離開。一邊往門外走,心裡一邊狂罵着故弄玄虛的吳勁書。
當陶衛軍關上辦公室的門、腳步聲消失在走廊遠處後,吳勁書如裝了彈簧似地跳了起來,動作迅速地拿起話筒快速地撥着號碼。
……
與吳勁書、陶衛軍他們貌合神離的情況不同,副廠長廖錦文、工會主席鮑和春兩人的關係可就鐵多了。兩人急匆匆地回到了鮑和春的辦公室,關上門之後,鮑和春實在忍不住了,屁股還沒有坐下就急忙問道:“老廖,這小子不簡單啊,你怎麼就這麼聽了他的?難道我們真的就這麼赤膊上陣?”
廖錦文自己拿起一個紙杯走到礦泉水機旁邊,按下涼水按鈕,說道:“老鮑,張修遠這小子的精明超過你我想象,我不得不如此啊。我也知道,如果我們跟他拖,我們也許能最後獲勝,那小子不得不在前面爲我們衝鋒陷陣。問題是這樣風險太大。萬一他撒手不管了就此離開,我們哪裡還有這種機會?如果他明白他有時間拖,我們沒時間拖,他更會不急不忙。
你以爲我們是因爲他剛纔的話赤膊上陣?你錯了。自從我們同意召開職工代表座談會,就已經赤膊上陣了。就算他剛纔真的答應你幫你給座談會下一個任務——會上必須聲討吳勁書,那有能怎麼樣?還不是我們去執行?最終還是我們得罪吳勁書和他上面的人。橫是死豎也是死,既然結果一樣,我們幹嘛還傻子似的求着一個小青年給我們支招?”
鮑和春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苦笑道:“哎,都幾十年的老習慣了。總覺得沒有上級不給一個明確的主題,我都不知道怎麼做。其實,這小子發起座談會的本事就給了我們一個明確的主題,我怎麼就傻乎乎地希望他明確說出來?幾十年打鷹最後卻被鷹啄了眼睛……”
廖錦文喝了一口涼水,說道:“你也別自責了,誰想到這小子這麼精怪不上當?有他明確說出來事情自然好辦得多。……,我家小子的年紀比他不會小,也是大學生,可跟他比起來簡直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鮑和春點了點頭:“你家孩子還是好的,全廠這麼多年來只有你家孩子考上了全國重點大學。我家那個臭小子自從初中不讀書之後就一直在外面偷雞摸狗,簡直就是一個混混,我都不願見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