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陰陽薄動 雷火淬鍊
此刻天色尚早。
加上已經深秋近冬。
田地間沒多少莊稼需要收拾。
所以即便是最爲勤勞的莊戶人家,這時節也會偷偷懶,享受着一年裡難得的閒暇。
所以……
對外面突如其至的雷暴,察覺到的人並不算多。
頂多也就以爲是變天。
口中罵罵咧咧幾句,起身關下門窗,然後鑽回被窩裡繼續睡覺。
換言之,能察覺到不對,就已經說明了本身的實力。
鷓鴣哨、崑崙、老洋人、楊方、紅姑娘、花靈,甚至許久不曾露面的袁洪皆在。
陳家上一輩幾個老夥計也都紛紛現身。
一衆人臉色凝重,擡頭望着雲霧中的滾滾雷霆,只覺得惶惶天威,彈指間就要盡數落下。
論殺伐凌厲之最。
世上無出雷者。
而其中又以天雷最爲恐怖。
不過……
一行人目光,卻並未在那一道道形如龍蛇的雷火中停留太久。
而是那道身處大湖之上,橫空而立,大袖飄搖的青衫身影。
與摧城之勢的天雷,只有一線之隔。
彷彿隨時都要轟殺下來。
“這……”
“陳兄?”
“掌櫃的!”
“怎麼會這樣?”
原本他們只是被天地間的異象驚醒,推門出來查探,沒想到,擡頭望天時,看到的竟然是這樣一幕。
從匡廬山返回後。
這幾天,鷓鴣哨一直在閉關鑽研十六字。
要不是今日異象,他可能還要許久纔會出關。
所以,甚至連楊方和老洋人已經從辰州返回之事都不清楚。
“該不會……”
在他身後,老洋人似乎想到了什麼,一張臉上滿是錯愕。
昨日射殺盜符者,從袋子裡第一次接觸到那枚石珠時,他就有種說不出的心悸感。
如今這一幕,無疑是加深了他的猜測。
“什麼?”
聽到他的喃喃自語。
鷓鴣哨下意識回頭。
“這……師兄,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總之,這異象極有可能和我們從辰州帶回來的東西有關。”
在辰州,老洋人彎弓搭箭,殺人如飲水。
連巴宿那樣的老江湖都爲之驚歎。
但在師兄面前,他似乎永遠都還是那個剛從村寨裡走出,懵懵懂懂,不知世事的少年。
對師兄的敬畏早都刻入了骨子裡。
此刻,被鷓鴣哨目光一掃,神色間頓時閃過一絲慌亂。
“古符?”
鷓鴣哨眉頭微皺。
那日聽聞辰州大亂,陳玉樓才拜託兩人前去爭奪。
但這件事,他知道的也僅限於此。
而今,看着天象異變,再聯想老洋人這番話,一個大膽的念頭不禁在他腦海中浮現。
引雷符?!
不過,這念頭才起,饒是他都不禁心神顫慄。
召引天雷。
這可是傳說中仙人才能做得到的事情。
“諸位,都別站着看了。”
“麻煩不小。”
就在他沉吟間,一道平靜中又略顯無奈的聲音在耳邊迴盪。
陳玉樓手握引雷珠,看似灑脫,盡顯天人風采。
但無人比他更清楚此刻自身處境。
他孃的天雷啊。
怕是皮糙肉厚的周蛟前來,都不知道能不能扛住一道。
尤其,此刻他就深處高空,彷彿一伸手就能觸及到雷霆,那種恐怖,遠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形容的出。
“掌櫃的,需要我們做什麼?”
“陳兄,如何做,請儘管吩咐。”
陳玉樓也不耽誤,迅速道,“魚叔,帶人護住莊子,讓人待在家裡,不要隨意外出。”
“是,少爺。”
此時的魚叔,哪還有半點平日裡的老邁昏聵,一張臉上滿是凝重和憂慮之色。
陳家就他一根獨苗。
若是出了什麼意外,到時候下去了,他怎麼跟老把頭交代?
不過,他也知道此事嚴重,萬分火急,容不得半點馬虎,所以即便再過擔心,此刻也是強忍着留下的衝動,領命後迅速轉身離去。
幾個老傢伙也沒猶豫,四下離去。
“道兄,你們爲我護陣。”
“等下萬一生變……”
陳玉樓話只說到一半,不過,在場衆人又豈會聽不明白。
他所說的生變。
可就不是一般的小事了。
雷罰加身,別說尋常肉身,縱然是凝結妖丹的大妖也要灰飛煙滅。
“好,陳兄不必多說,楊某知道該如何做。”
“萬不可分心!”
鷓鴣哨眉心緊皺,眼下,一行人中他實力境界最高。
自然是要擔負起這個重擔。
“多謝!”
聞言,陳玉樓不由吐了口氣。
眼下遭遇,確實是生平最爲兇險的一次。
就算是當日在獻王墓,被屍洞追殺都不至於。
畢竟,屍洞就算再過恐怖,也能借助於青龍頓筆的格局破解。
但此刻……
雷暴還在不斷匯聚。
他卻仍舊是毫無頭緒。
“崑崙、楊方,你二人與我一起,準備隨時接應。”
鷓鴣哨目光掃過衆人。
最終落在了崑崙和楊方身上。
一行人中,他倆身形最爲出衆,萬一從空中跌落,也能及時護住。
“紅姑,花靈、柺子兄弟守在城內。”
“老洋人,你與袁洪前輩,伺機而動。”
眨眼的功夫。
鷓鴣哨便將衆人安排妥當。
“是!”
衆人毫無異議,各自行動。
水退半截,荷葉盡枯的湖面上,光影交錯,明暗不定,不時有雷火閃爍,如同一面鏡子,靜靜觀望着一切。
“走!”
鷓鴣哨擡頭掃了眼頭頂。
就這麼一會功夫,重重烏雲籠罩的範圍,已經從陳家莊,緩緩蔓延到了外面的沃野良田,以及一望無際的青山。
一時間,他心頭更是沉凝。
再不敢耽誤。
招呼了聲崑崙和楊方,三人沿着湖邊迅速出莊。
半空中。
陳玉樓低頭看着掌心中。
原本還灰濛濛一片的珠子,此刻光澤流轉,已經顯現出猶如血一般的殷紅。
隱隱還能看見陰刻珠身之間的符文,不斷變化,與天穹間遊走的雷霆相互呼應。
“果真是引雷珠……”
看到此處,陳玉樓已經確信了十分。
只是,讓他頗爲古怪的是,自無意催動引雷珠,到漫天雷霆集結,已經過去了足足半刻鐘。
但那些雷霆卻遲遲不曾落下。
就像是在等候着什麼。
漸漸的,他也察覺到幾分不對,眸子裡的驚疑之色愈發濃烈。
“古符……”
忽然間。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
手腕一翻,掌心內頓時多了一塊青色玉石。
赫然就是那枚雷字古符。
幾乎是玉符出現的剎那,兩道截然不同的氣息,分別從玉符和雷珠中呈現。
一陰一陽。
一黑一白。
“雷者……陰陽薄動,是以天威。”
陳玉樓低聲喃喃着。 這一刻,說文解字中對雷的描述,彷彿得到了具象化的展示。
“所以,古符是爲陰,雷珠是爲陽?”
望着頭頂已經形如大潮的雷霆。
陳玉樓腦海裡無數念頭浮動。
最終一咬牙,眼底露出一抹決然。
不過,他行事向來謹慎,又豈會爲了一個念頭將大好性命葬送。
望了一眼不遠外。
展翅停留在半空的羅浮。
從返祖覺醒,他還從未在羅浮身上見到過今日這樣的凝重。
畢竟就算當日在撫仙湖上。
面對那頭上千年的老蛟,它都毫無懼色,甚至戰意如雷,試圖上前廝殺一番。
但眼下面對的,終究不是天地生靈。
而是惶惶天雷。
而它在不曾真正返祖化爲鳳凰之前。
都只能算是妖類。
雷對妖物的剋制,比起烈日之於輕雪更爲可怕。
所以,此刻的它纔會不安至此。
平日裡的桀驁不馴,哪還有半點?
一雙眼睛,死死盯着雲層中的雷池,雙翅展動,翎羽盡數張開。
見此情形,陳玉樓嘴角不禁勾起一絲笑意。
他還以爲,這世上沒有羅浮畏懼的存在。
沒想到,還能看到這樣一幕。
以神識投去一道念頭。
讓它準備好了,等下萬一有事,好將他這個主人從危險中救走。
得到羅浮迴應後。
陳玉樓深吸了口氣。
再不猶豫,潛藏在氣海中的青木靈氣,竟是轟然催動,盡數往雷珠之中涌去。
這一幕要是被雷壇中人看到。
怕是都要罵上一聲瘋子。
兩百年前,胡宅雷壇出現了一位天賦異稟的道人,性格恣意,行事毫無規章,被人冠以瘋道人之名。
他在雷壇閉關多年。
硬生生將胡宅雷壇得以立世的古符破解。
同時,以硃砂玉爲基,將古符文復刻到了珠子之上,製成了一枚引雷珠。
不過就算瘋癲如他。
也不敢輕易嘗試催動。
直到他死,雷珠與古符被胡宅後人就此封存,再不曾現世。
只是,誰也沒想到,兩百年後,古符竟然會被人偷走,最終落到了陳玉樓手上。
當初那位瘋道人更不會料到。
連自己都不敢嘗試之物,這一位竟然當着漫天雷霆再次行氣催動。
和自爆有什麼區別?
但陳玉樓就是這麼做了。
非但如此。
此刻的他竟是一臉平靜。
完全沒有之前的不安。
轟——
靈氣鼓盪。
本就變化驚人的雷珠,一瞬間更是恐怖。
黑雲中凝聚的雷池,無數道電光雷火轟然直下。
“這……”
“落雷了。”
“掌櫃的快走啊。”
感受着天穹上驟然而起的動靜,從湖邊朝着四周掠去的衆人,一瞬間盡數停下,不安錯愕的齊齊擡頭。
漫天雷火,就如瀑布一般落下。
熾烈的光線彷彿要將重重黑雲都要洞穿。
那道青色身影,更是下一刻就會被頃刻融化。
不僅是底下衆人,此刻就在不遠外的羅浮,神色間也滿是難以置信。
數次都要按捺不住衝動,要上前將主人帶走。
但……
陳玉樓卻並未答應。
看似深處雷池煉獄中的他,並不像外人看到的那樣,無數的雷火,在近身的一刻,竟是無一例外,盡數被雷珠吸收。
“果然!”
看到這一幕。
陳玉樓眼神越發通透。
神色間的激動之色幾乎遮掩不住。
他手中這枚雷珠,也並非他一開始想象的那樣,是召引天雷所用,真正引雷的是他手中那枚青玉古符。
雷字陰符,召引雷池。
雷珠則是一枚能夠蘊藏雷火的法器。
此刻,一道道雷火涌入雷珠之中,受雷霆淬鍊洗禮的珠子,色澤也從殷紅漸漸趨近於白色。
隔着視線,他都能感覺到其中磅礴無形的雷力。
“嗯?”
“怎麼回事?”
“好像……沒事?”
莊子內外四處,擡頭望着天空的衆人,見雷火落下,身處其中的陳玉樓卻並未如想象中那樣被強行轟殺。
一時間,驚訝不定之色,再次在他們心頭浮現。
“這……楊魁首,什麼情況?”
楊方站在牆頭,身外就是良田沃野。
此刻的他,一張臉上滿是不解。
他自問出身金算盤門下,又在江湖行走多年,但此刻所發生的一切,已經完全超乎了他的認知。
只能下意識看向身周。
此刻的崑崙,愣愣的看着頭頂,一動不動,激動、不安、忐忑,又驚惶,神色不一而足,看上去比自己還要不解。
他只能將心中疑惑,拋向鷓鴣哨。
只是。
鷓鴣哨又何嘗看得懂?
他這一脈好歹還和道門有所聯繫。
但今日種種,比起水中月霧中花要更甚百倍不止。
練氣關尚且難以踏過。
惶惶天雷,更是不敢想象。
“楊某也不清楚,只能等陳兄返回再問了……”
鷓鴣哨苦澀一笑。
“只能這樣了。”
聞言,楊方點點頭。
不過神色間的憧憬之色卻是根本掩飾不住。
當日在仙人洞,陳玉樓隨意展露的一手,便讓他驚爲天人。
眼下……
踏空、天雷、火鳳。
對讓而言,幾乎都是神話中的存在,卻是盡數展露於跟前。
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還練什麼武,練武難道能練到這等境界?
與三人不同,花靈、紅姑娘和花瑪拐那邊一行人,則是下意識鬆了口氣。
只不過心頭仍舊難掩忐忑。
至於掠陣的袁洪,此次閉關數月,它已經成功煉化十三塊山魈骨,本以爲自己進展夠快,或許能離主人近一些。
但此刻……
隔着數百丈高空。
只是看一眼那滾滾天雷,便讓他有種魂飛魄散之感。
但主人,歷雷罰卻能安然無恙。
他們之間的差距,無異於雲泥天壤。
轟隆隆——
在它驚歎之間。
幾道雷聲滾動,響徹在羣山田莊之間,不多時,雷霆消失不見,重重黑雲也漸漸散去。
振翅於空的羅浮,感受着身外驟然消散一空的恐怖威壓,忍不住仰頭一聲啼鳴。
恰逢此刻。
一輪大日,從雲霧中浮現。
金光萬丈。
昏暗的天空一下徹底大亮。
陳玉樓長長舒了口氣。
看着烈日下的珠子,璀璨如新,雷火交織。
“法器……不,至少也是法寶級別了。”
陳玉樓滿臉欣喜。
腦海裡下意識浮現出古神身影。
不知道這一枚雷珠,是否能夠將其鎮殺?
若是不夠!
十枚?百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