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
一聽這話。
身側幾人心絃再度繃緊。
下意識握緊手中長刀以及火槍,隱隱中,將陳玉樓圍在中間,以防再有兇險情況突發。
“古屍還是今人?”
對此,陳玉樓只是擺擺手,示意他們無需如此。
隨即擡頭看向高處的小時遷問道。
“不是古人。”
“看他穿着打扮,像是西域人。”
小時遷提着燈火仔細打量着。 ωwш ▪t tkan ▪C○
崖縫裡那具屍骨腐爛的並不算嚴重,應該死了沒多久,雖然面容模糊,但身上衣衫和隨身攜帶的工具都不是古代能有。
它腰間甚至還插着一把已經打空了的盒子炮。
至於爲何會斷定是西域人。
是因爲它胸前那枚鑲嵌了寶石和鈴鐺的銀飾。
隱隱還能看到銀飾上刻有經文。
一路過來所見的維人,無論男女,都會佩戴這種飾物,名爲圖馬爾,是一種傳統且古老的飾品,據說有辟邪的作用。
“看來……應該就是霍加他們那支沙匪隊伍了。”
聽着他的描述。
陳玉樓眼神愈發通透。
精絕古城中一直存在着另外一支隊伍。
但下來這麼久。
除卻吊在城門上的那些洋鬼子,以及逃出來的霍加外,再未曾見到第三人。
如今……
總算撞見了。
和他一開始的猜測也完全對應。
天磚甬道、王宮石殿以及山崖隧洞中,都不見他們的蹤跡,也就表明,他們自始至終都不是從神廟下來。
出現在此處。
大概率是沿着茲獨暗河過來。
無意發現這座地底石門。
陳玉樓甚至都能想象得到,當一行人在黑夜中潛行許久,終於見到了這座傳說中的寶庫,內心的激動根本無法抑制。
只可惜。
迎接他們的卻不是金銀寶玉。
而是無數以計的毒蛇。
“找找看,有沒有地圖一類的發現。”
吐了口氣。
陳玉樓繼續吩咐道。
“是。”
得到命令的小時遷不敢耽誤,從隨身包袱裡取出一雙銀絲編織的手套,然後蹲在裂縫前開始摸屍。
在他動手時。
其餘人也順次跨過石橋,來到了石門之下。
“老洋人兄弟,弓!”
隨手將蛟射弓物歸原主。
雖然是頭一次用它,但這把重弓卻是極爲符合他的胃口。
“陳掌櫃,之前也學過弓馬之術?”
接過長弓,老洋人猶豫片刻,還是沒忍住心中好奇。
“略有涉獵。”
陳玉樓搖頭一笑。
陳家三代盜魁,到了他這一輩時,家族底蘊已經極深,而他老爹一輩子最大的心願便是洗白上岸,從倒鬥世家轉爲書香傳世。
所以,他自小就被要求研讀四書五經、君子六藝,弓馬、兵書,武術、道法,甚至一百零八行都有所涉獵。
只不過這等大弓,確實是頭一次動用。
老洋人驚奇於他箭術之嫺熟。
實際上,到了金丹大境,有神識牽引,不敢說百發百中,但十中七八還是輕而易舉。
聞言,老洋人神色間驚歎更濃。
相識的時間越久,陳玉樓給他的感覺便越是深不可測。
放到以往,他絕不相信這世上真有完人一說。
但他絕對是最爲接近的一個。
雖然做的是江湖下九流的行當,入的是外八門的門路,但卻絲毫不影響他的神秘。
“陳兄,這是?”
與老洋人不同。
鷓鴣哨則是指了指小時遷的身影。
“就之前那幫沙匪。”
“他們還在?”
聞言,他眉頭不禁一皺。
下來這麼久,始終不見對方蹤跡,鷓鴣哨其實始終留着一分心神。
“蛇窟之下,安有存活的可能。”
陳玉樓聳了聳肩。
此行看似勢如破竹,但那是因爲有他們出手。
放到尋常人身上,那些黑蛇絕對是魔鬼般的存在。
說話間。
小時遷已經踩着石壁落地。
除了一盞燈外,手裡還多出了一隻包袱。
“總把頭,東西都在這了。”
走到幾人跟前。
將包袱拆開,頓時抖落出一地零零散散的物件。
有黃金鑄造的錢幣,有沁色深重的玉器、帶着明顯西域風格的銀飾,還有幾件刻着鬼洞文的銅器。
除此外。
一把二十響盒子炮、僅剩的兩枚子彈、一包潮溼的黑火藥,以及一張羊皮古卷。
陳玉樓隨意掃了眼。
自動過濾那些零散的明器,反而對那張捲成一團的羊皮紙產生了濃厚興趣。
彎腰撿起。
攤開平放在手中。
不出意料,羊皮紙上看似撩亂的線條,對應的分明就是精絕古城。
兩座突起的黑色峰頂,代表着雙黑山。
城內有黑色石塔、也有古城的簡單路線。
但交錯的線條之中,卻有兩處被重點標記。
一處是黑塔,另一處則是城南方位。
邊上專程用英文做了解釋。
‘供奉諸神的神秘神殿。’
“通往地底的古井。”
陳玉樓英文水平雖然不高,但比完全一無所知的法文、德文或者鬼洞文好出太多。
此刻稍一沉吟。
便認出了那兩句註釋。
果然。
這幫人是從古井下到地下河,最後纔來到此處。
如此看的話,這幅地圖應該出自斯坦英之手。
也就是霍加口中那位曾無意闖入古城的西歐探險家。
“行了,塵埃落定。”
收起羊皮紙。
陳玉樓最後一點疑問,也徹底煙消雲散。
死在山崖裂縫中的那人,極有可能就是那支沙匪隊伍的匪首,不得不說,他生存能力確實驚人。
在闖入蛇窟的情形下。
竟然還能多活這麼久。
只可惜時運不濟。
最後彈盡糧絕。
加上那包黑火藥被水浸溼,等於斷了他最後一點退路。
不然。
拼死之下,說不定真能被他找到一線生機。
“接下來,得琢磨琢磨,怎麼才能打開這扇門了。”
隨手將樣羊皮紙遞給小時遷。
後者先是一怔。
隨即心頭忍不住怦怦直跳。
掌櫃的意思已經不言而喻,那些零散的明器都算是他的繳獲被提前賜下。
晚來一步的卸嶺盜衆,看向他的眼神裡更是難掩羨慕。
入了總把頭眼底。
可以預知的是,等他返回常勝山,飛黃騰達、青雲直上絕對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陳玉樓向來獎懲分明,這些確實是他冒死帶回。
此刻只是指着閘門道。
原著中,幾十年後來的那幫人就沒這個難題了。
因爲他們抵達時,石門早就被人強行炸開,估計就是出自西歐那些探險隊的手筆。
不過……
陳玉樓卻不打算動用火藥。
能打開還好。
稍有不慎,頭頂山崖坍塌下來,他們全都得埋骨此地,爲精絕女王陪葬。
一個千年前的女人。
陳玉樓可沒那份興致。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擔心動用火藥的話,會引發門後洞窟中的山崩地裂,斷了下鬼洞的路纔是大麻煩。“不然還是請甲獸,在旁邊石壁上打出一條地道?”
有先例在前,老洋人自然的提議道。
“就是有甲獸出手,想要打穿,估計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
陳玉樓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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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一直在地下穿行,但按照行走的方向和時間,不難猜測,眼下他們其實已經無限接近了黑山山脈。
女王因山爲陵,大封大樹。
又豈是那麼容易就能打穿?
所以,下鬥之事其實還是落在了開門之上。
“可惜紅姑沒來,不然以她的手段,肯定能找到關竅所在。”
看着身前那扇足有數丈高的石門。
饒是崑崙,心中都忍不住生出一股自小渺小之感。
“急什麼,找找看。”
陳玉樓搖頭一笑。
凡是機關銷器,就一定有跡可循。
何況,還是這種維持千年,仍在運轉的大陣。
“袁洪呢?”
盯着石門看了片刻,陳玉樓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身看向衆人身影。
“主人,我在這。”
聽見他喊到自己名字。
袁洪立刻從隊伍後方走出。
“試試看,能不能找到它的陣眼。”
見它目光灼灼,陳玉樓直接吩咐道。
“是,主人。”
簡單一番對話。
袁洪也不耽誤,越過頭頂重石,徑直走到石門外,張開五指按向石門。
“這是?”
楊方看的一頭霧水。
下意識瞥了眼身側的老洋人。
察覺到他視線,後者只是攤了攤手,“別看我,我也頭一次見。”
聞言,楊方又看向身前的崑崙。
畢竟他們這些人中,袁洪最爲親近的也只有他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崑崙同樣難掩驚疑。
背對着衆人,右手放上石門的剎那,袁洪那雙琥珀眸子裡一縷烏金光澤流轉,隨即胸口下一道道星光閃爍。
彷彿被點燃了的竅穴。
很快,一縷金線透過掌心直奔石門而去。
“等等……”
察覺到它身上氣息陡然攀升。
一直不曾說話的鷓鴣哨,眼角不禁重重一跳。
目光則是下意識死死盯着那扇石門。
好似要看穿什麼一樣。
但即便是他,也只是隱隱察覺到了一縷氣機掠動,至於那究竟是什麼,按照他的猜測,或許是猿猴之屬的血脈天賦。
就如他搬山一脈的兩位甲獸前輩。
不曾化妖前。
便能精準找到地下陰脈。
由此穿山穴陵,下鬥入墓從不失手。
袁洪施展山魈神通並未持續太久,甚至只是一剎那的功夫,它便再度睜開了眼。
眼睛深處,那縷烏金色澤已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無法掩飾的激動。
“主人。”
“找到了!”
深吸了口氣,袁洪顧不上休息,立刻返程回到衆人身前。
“在哪?”
早上便見識過這份神通,此刻的陳玉樓並不意外,只是沉聲問道。
袁洪則是伸手一指他們來時所過的石橋。
“暗河!”
聽到這話,連同陳玉樓在內一行人,腦海裡都是下意識嗡的一聲。
茲獨暗河?!
是啊。
千年時間裡,滄海桑田、日月變幻,曾經的綠洲化作無盡沙漠,唯一不變的只有這條永不枯竭的陰河。
藉助河水推動大陣運轉。
這不就是水勢機關冢?
鷓鴣哨目光閃爍,一瞬間呼吸都變得急促了幾分,明顯也想到了這一點。
當日在遮龍山,靈宮壁畫觀湖景的那一刻,他便提到了水勢機關,只不過卻被陳玉樓給否定。
沒想到,當日看岔了眼,今日倒是遇到了真的。
“要不要潛水?”
陳玉樓並未停下解釋,而是朝袁洪繼續問道。
袁洪猶豫了下,“我看到了好多的槳葉……”
它這句話看似答非所問,但陳玉樓卻一下明白過來,“好,道兄你們在此稍候,我下去走一趟。”
“陳兄小心!”
“掌櫃的,我隨你一起。”
“要走水麼,陳掌櫃,不如讓我去,我自小在黃河邊長大,水性過人。”
鷓鴣哨點點頭。
一旁的崑崙和楊方卻是先後開口。
尤其是後者,一臉的躍躍欲試。
“楊方兄弟有心,不過暗河內情況不明,還是我親自走一遭。”
陳玉樓搖頭婉拒。
說話間,一雙大手則是按在了崑崙肩膀上,意思不言而喻。
見狀,崑崙即便再有不甘,也只能按下心中躁動。
“拿着。”
陳玉樓搖頭一笑,摘下龍鱗劍遞到他手上。
隨後越過衆人,回到石橋之上。
湍急水流在身下滾滾而過,帶起一陣轟隆隆的水聲,河面上籠罩着一層厚重的霧氣,彷彿猶抱琵琶半遮面。
之前走過,他只是隨意掃了眼。
確認地下陰河中沒有兇險便走了過去。
如今凝神再看,很快陳玉樓便察覺到一絲不對。
流淌的河水,在經過橋下時就像被分流了一樣,形成一道隱隱的漩渦,從上游衝下來的樹葉在那一處來回打着旋。
“找到你了……”
見此情形。
陳玉樓雙眸不禁一亮。
深吸了口氣,催動神行法,整個人縱身一躍。
就如一片翎羽輕輕落入濃霧之中。
等他站在河上。
漩渦處的崖壁中,分明被人打出一條隧洞。
足有半人多高。
深不見底。
冰冷的地下河水涌入其中,只能聽得見轟隆隆的回聲。
“引水入陵,豈不是成了水坑?”
陳玉樓面露古怪。
漢人陵宮最爲忌諱的便是墓中生水。
此處卻是有意爲之。
只能說即便女王同樣精通玄學,但夷漢之分卻是刻入了骨子裡的東西,輕易不可磨滅。
念頭一閃而過。
陳玉樓也不遲疑,藉助於神行與分水之法,快速穿行在漆黑如墨的水道中。
差不多半分鐘後。
一陣嘩啦啦的水聲從前方傳來。
等他走近,赫然發現,那是一座人爲挖出的懸崖,從茲獨暗河中引來的水流在此匯聚,巨大的落差,形成一座地底瀑布。
而瀑布下則是坐落着一架又一架的石堆。
頭頂高處則是垂下一道又一道的鐵鏈。
剛好將石碓鎖住。
以神木打造的槳葉。
在瀑布落水推動下不斷轉動。
每一次轉動,鐵鏈上便傳來一陣嘎吱嘎吱的絞動聲。
看到這一幕。
饒是陳玉樓有所猜測,也不禁被這份巧奪天工的工程驚歎到無以復加。
很難想象,如此精巧的機械大陣,竟然是出自上千年前的精絕古人之手。
說是後世水利工程都不爲過。
甚至在某些方面的設計更爲出衆。
畢竟……
此處根本無需有人看管。
一千多年時間過去,只要水流不枯,大陣便能一直運轉下去。
站在瀑布頂上。
陳玉樓滿心驚歎的望着。
直到許久後,他才斂起心思,轉而擡頭,目光掃過那六七道鐵索交匯之處。
赫然是一隻修建在崖壁半空的石球。
遠遠望着,就像是一顆眼睛。
“所以,陣眼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