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應該是那位夫人的靈魂碎片,落到了我的身體裡,成了我的一部分。”
殊華悄悄和小雨滴分析這件奇怪的事。
“所以我纔會在醒來時,什麼都不記得,唯獨記得自己叫殊華……”
這就能解釋清楚那些奇怪的夢境、以及牽絆關聯了。
小雨滴忍不住發問:“爲什麼不是前生後世之類的呢?阿紗的話本里有很多這種故事。”
殊華冷靜地回答它:“我當然有很充足的理由。”
“第一,神魂消散兩次以上,通常情況下是不可能再活下來的。
那位消散了兩次,第一次是仙庭斬首,第二次是仙后親自動手,一次比一次更狠。
第二,太子獨蘇說過,我一點兒都不像,時間不對,氣息不對,樣貌不對。
第三,司座經常對我不耐煩,順眼就多說幾句,不順眼就懶得理睬。那可不是對待至愛的態度。
第四,碎魂喜歡我,是因爲我餵了它們精魄,這是你親眼所見。
第五,南山道尊這個做親爹的,也僅只是說我們像,而不是確認。”
小雨滴飛速旋轉:“嗯嗯嗯,很有道理,那就是你說的這種情況了。”
總算弄清楚了!殊華如釋重負。
小雨滴道:“可是,你到底是誰呢?我們從哪裡來?”
殊華沒再搭理它,時間寶貴,必須幹活兒拿積分了。
她溫和地看向南山道尊,打算以最溫柔的方式送他離開。
“道尊,之前您說過,相逢就是緣分。您看,我和您的女兒同名,又有相似的地方,我還剛好進入過她生前的幻境,這次又剛好走到這裡,被碎魂引着遇到了您。”
南山道尊點頭,目光也變得溫柔起來:“不錯,確實很有緣分。”
“我覺得,是令嬡放不下您,所以在冥冥之中安排了這一切。”
殊華如願以償地看着南山道尊又開始抽泣。
她耐心地等他緩和了一下情緒,才用更加溫柔的語氣說出真實目的。
“您既然覺得我們像……如果願意,可以暫時把我當成她。”
化爲魔物之前,南山道尊其實是很溫和耙軟、不懂得拒絕的性子,就算心裡覺得女兒無可替代,卻也不會爲此做出極端的事。
他猶豫了一下,不怎麼好意思地道:“多謝你的好意,但這,也沒辦法替代。”
殊華根本不許他回絕:“我生來就無父無母,沒有享受過一天家庭溫暖。剛纔聽您說起以前的事,特別羨慕這份親情,也想要一個和你一樣的爹爹。”
南山道尊更爲難了,他完全忘了頭頂還有兩位強者打得昏天黑地,也忘了十惡不赦之陣。
他皺着眉頭,同情又警惕地看着殊華:“我可沒什麼好處給你佔哦。”
殊華搖頭:“什麼好處都不要,我只是想,如果您的女兒知道,您在這裡等了她這麼多年,她一定很難過,很想再叫您一聲爹爹。”
“所以,我想替她叫您一聲爹爹。爹爹~”
南山道尊如遭電擊,他怔怔地看着殊華,又似是透過她看到了另一個人。
“嗷~”他再次嚎啕大哭起來:“殊華,我的女兒啊……”殊華忍住胸口的悶痛,將手放到身後,悄悄揮退了想要摸過來的雲麓和月籠紗。
南山道尊終於哭夠了,紅着眼睛道:“你能再叫我一次嗎?”
殊華立刻喊了幾十聲爹爹,喊着喊着,她突然間感同身受,紅了眼眶。
她沒有刻意控制這種情緒。
她早就學會了接受一切,既然身體裡有人家的神魂碎片,並且無法改變,那就接受所有的好和不好。
南山道尊靜靜地注視着她:“我願盡我所能,達成你一個願望。”
殊華很謹慎地道:“我想問您一個問題。如果,您女兒還活着,她會想要看到一個什麼樣的南山道呢?”
南山道尊沒說話。
殊華接着道:“她捨棄一切,爲的是替家鄉萬千生靈求一場雨。如果她還活着,一定不會願意看到自己的老父親死不瞑目,也不會願意這片山林和這些從小玩到大的碎魂被毀掉。”
南山道尊低下了頭。
“轟隆……”一聲巨響,無數巨石砸落下來。
更多的蒙面修士出現,聚攏在滅天閣主身後,一起向如意殿部衆發起攻擊。
他們毫無顧忌,手裡的法寶威力強大,恨不得將這一片削成平地。
天邊,濃重的怨濁之氣翻滾而來,有很細微的哭喊聲從密林深處傳來。
那是山林中苟延殘喘的小精靈們看到大禍臨頭,發出的驚恐嘶喊。
南山道尊露出了一個很淡很淡的笑:“你說得不錯,殊華不會願意看到這一切。她爹窩囊了一輩子,臨了還要給她丟臉,是我不對。”
他說着說着,又哭起來:“閨女,你說,我咋這麼沒用呢?每次想要做好一件事,卻總是會搞砸。”
殊華看他哭得可憐,試探地拍拍他的肩,安撫他。
“你養出了這樣的好女兒,怎麼會無用呢?你放心地去吧,我會把這一片的天地淨化乾淨,還生機於萬物,沒過多久,這裡還會變成魚米之鄉的。”
南山道尊閉上眼睛,攤開雙手,身形漸漸變淡。
“您等等!”
殊華大聲叫住他,從儲物袋裡掏出一瓶酒,十分不捨地遞過去。
“看您愛喝酒……夢生花釀的靈酒,給您餞行。”
南山道尊緊緊抓住那瓶酒,不錯眼地看着她:“這是我們南山道的特產,味道略酸,很挑人。你,怎麼會喜歡它?”
殊華微笑:“我之前很窮,經常吃不飽飯,看到靈酒很饞卻喝不起。好不容易在垃圾堆裡撿到半瓶夢生花釀的靈酒,從此再也不能忘記它的滋味。”
她笑着道:“別看它酸,搭配烤靈肉很好啊,別有風味,也不烈,不會誤事。”
“好好好……”南山道尊眼裡迸發出奇異的光彩。
他的寶貝女兒,也愛夢生花釀的靈酒,也說“別看它酸,搭配烤靈肉很好,別有風味,也不烈,不會誤事。”
他盯着殊華看了片刻,再看看天空正在大戰的靈澤,仰天大笑,胖胖的身影,如同陽光下的泡沫,“倏”地消散於天地之間。
殊華覺得自己的發頂被人輕輕撫摸了兩下,一滴水落到她的眉心,冰涼,卻又莫名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