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長船貞親被漢兵衛所挾持,那些長槍足輕和弓箭手都有些投鼠忌器,花房正幸手中長弓一擺,沉聲喝道:“停手!”
漢兵衛回頭看到新太郎和小三郎兩兄弟雖然狼狽,倒也沒有受到什麼傷害,這才放下心來。剛纔的變化說來雖慢,其實只不過是短短兩次呼吸的時間而已,那些弓手大多隻射出一到兩箭就停手了。
順手把協差插回長船貞親腰間的刀鞘,也不去理會他變得越發難看的臉色,漢兵衛整整衣襟向花房正幸的方向略施一禮高聲問道:“這位可是花房正幸大人?”
花房正幸似乎沒料到漢兵衛會知道他的名字,怔了一怔才頷首示意他的猜測沒錯。漢兵衛還待開口和這個戰國時期有名智勇雙全的名將套套近乎時,卻見他從那商鋪房頂一躍而下,向自己走來,也就暫時住口不言了。長船貞親恨恨瞪了沒事人一樣的漢兵衛一眼,卻又下意識緊了緊懷裡放黃金的衣襟,慢慢倒退回去。
“我正是浦上家部將宇喜多直家殿下麾下足輕番頭花房又七郎正幸,你認識我嗎?”
“哪裡,花房大人文武雙全之名早已傳遍天下,不但師從細川幽齋先生獲得古今傳承,弓術之強更是天下少有可堪比肩之人,我聽過大人威名再和大人剛纔的絕世弓術兩相驗證,自然就敢冒昧猜測是大人大駕親臨了。對了,漢兵衛還沒多謝花房大人剛纔的手下留情呢。”漢兵衛心知既然花房正幸剛纔在千鈞一髮之際還有工夫折掉箭頭纔開弓射箭,加上自己剛纔也沒有下殺手,那麼事情就是還有轉機,於是心中飛快轉着念頭的同時,嘴上也說着一些奉承話,當然黃金是不敢再隨便往外掏了。回眼看看長船貞親的樣子雖然不甘心,卻也不敢再隨便動手了。
花房正幸聽漢兵衛說到他生平最得意的兩件事,頓時大有知音之感,而聽漢兵衛言下之意自己的威名居然已經轟傳列國,臉上立馬笑的是桃花朵朵開,嘴上卻還謙虛着:“過獎了過獎了,你叫……漢兵衛是吧?難道你也對和歌有興趣?”
“我們都是鄉下的粗人,舞刀弄槍是有的,和歌這種文雅的東西,自然要大人這樣的風雅之士才能精通的。”
聽漢兵衛這麼一說,花房正幸臉上便有些自傲得意順便對這隻知舞刀弄槍的粗人表示出些許輕蔑的意思:“算了算了,剛纔我也聽到你說過的事情經過,雖然昨夜沒什麼傷亡,不過你們衝關就是對我們浦上家的不敬,也壞了規矩。”
蹙着眉頭想了想,裝作很爲難又很仗義的樣子,“這樣吧,你就拿五十貫錢出來當做是壞了規矩的賠償金,其他的事情有我爲你一力擔當了,你看怎麼樣?”
花房正幸背後的長船貞親在暗暗跺腳,心說你個又七郎怎麼那麼小家子氣纔要五十貫那麼少,隨手都能拿出十兩黃金的人,怎麼也要再敲他個百八十兩黃金纔是,若敢不從殺了就是了,殺幾個外地的商人還沒殺幾條狗的動靜大呢。只是懷裡揣着別人都不知道的黃金,心虛之下這話就不怎麼好說出口了,而且剛纔在鬼門關上轉悠了一圈魂還沒定,也就更加不敢造次了。
漢兵衛聽花房正幸這麼說很有些出乎意料,如果事情真能這樣簡單解決,倒也不失爲一件好事。於是掏出一塊八九兩重的黃金塞給他:“那漢兵衛一切都拜託花房大人了,餘下的散錢就算是請大人手下的兄弟們喝杯酒,畢竟是因爲我們的錯才害大家一早就辛苦了。”
花房正幸看見黃金也是眼前一亮,漢兵衛有了剛剛的教訓現在自然就分外留心觀察他的反應,看他雖然有些驚訝卻並沒有貪婪的神色,不由心裡一鬆。但暗中仍然保持着足夠的戒備。
“那我花房又七郎就替兄弟們謝謝你了。”花房正幸神色複雜的看了漢兵衛一眼,才高高舉起握着黃金的左手大聲喊道,“兄弟們,收兵,這位漢兵衛請我們大家喝酒,走!”
向漢兵衛點頭示意後乾乾脆脆轉身就走,而得了十兩黃金還想着置人於死地的長船貞親則放開了心有不甘的情緒,只是恨恨瞪了漢兵衛一眼就跟着花房正幸走了,倒也算是光棍的很。
新太郎和小三郎抹着汗珠走到漢兵衛背後看着他們走遠,新太郎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憤憤不平的叨咕:“呸,都是一羣見錢眼開的東西!老大,我們何必給他們錢呢,就憑老大你就足夠把他們全打倒了,何況還有我們兄弟幫你。”
漢兵衛翻了個白眼,不禁莞爾。心道這小子明顯也是被昨天我屠殺毛利家士兵的光輝事蹟給搞暈了,對我盲目崇拜起來,也不想想昨天我是以哀兵的氣勢有備攻無備,加上對方的輕視才能在短時間內殺敗對方,而今天則剛好相反,對方不但訓練有素,準備充分,而且對我們有了足夠的重視,絕對不是簡單就能獲勝的,最後我可能可以突圍而出,但他們一家子就危險了。
而且,這個花房正幸——
“這個花房又七郎不簡單!”漢兵衛轉頭訝異地看向蹙着眉頭,手捏下巴開口說話的小三郎,“哥哥,你不要小看了他們,尤其是這個花房又七郎,他在一瞬間就判斷出老大有能力令他們遭到極大損失,尤其是一開始就會損失掉那個姓長船的,纔會臨時把箭折斷箭頭後射向老大,因爲他已經知道這一箭不會對老大造成致命傷纔會乾脆折斷箭頭的。”
看新太郎對爲什麼花房正幸會折斷箭頭有點迷糊,小三郎又多加了一句,然後纔有點膽怯的看了漢兵衛一眼,直到看見漢兵衛欣賞鼓勵的眼神才帶着點羞澀和興奮舔了舔嘴脣接着說道:“雖然他折斷箭頭也可以說成是爲了怕誤傷到自己人,但剛纔老大說他的弓術十分有名,所以他應該是有自信不會傷到長船貞親的,所以他在判斷不能對老大一擊斃命後馬上折斷箭頭,爲的就是怕老大受傷後不顧一切殺了長船貞親,同時也給我們一個信號,就是他不想和我們魚死網破!這份精準的判斷和瞬間的正確決斷能力,可絕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有的。其實如果不是老大拼着受傷也要前進的話,我們也許就已經全部喪生在他這一箭後所附帶的攻擊下了。”
說到這裡,小三郎又帶着無比的崇敬偷眼看了看漢兵衛,同時又顯得有點不太自信的樣子,看到漢兵衛點頭認可他的說法,才繼續說道:“花房又七郎早就算定射那一箭會有兩個情況,一個就是我剛纔說的老大進則只能傷到老大,間接逼使老大快刀斬亂麻,下重手殺亂陣勢,一個就是老大閃過箭矢後退的同時他們能夠對我們形成合圍,那我們的情勢就真的危險了。所以那一箭無箭頭比有箭頭對他們更有利。而眼看不能獲得全勝便馬上放棄進攻,保留面子得到利益之後順勢而退,不做無用的戰鬥,老大對他的誇讚他確實是可以當之無愧的。”
說完之後小三郎臉上不由流露出一絲對花房正幸的欽佩神色來,看着這個彷彿一夜之間便成長起來的少年,漢兵衛也是心中高興,他能看出花房正幸的厲害之處,說明他確實是有成爲名將的資質的。反觀新太郎聽了弟弟的話卻還是不太服氣,在一邊小聲嘀咕着:“什麼狗屁花房又七郎,老大出手的話他絕對擋不住幻龍槍一擊的。”
漢兵衛也只能搖搖頭好氣又好笑的看着這個愣頭青在一邊耍幻龍槍一邊感嘆他這輩子也只能當一個衝鋒陷陣的猛將了。
讚賞地看了一眼小三郎,漢兵衛心知小三郎還有一點沒有看透,花房正幸並不是射完那一箭後就放棄了擊殺漢兵衛的想法,在和漢兵衛交談的時候他故意的擺出一副自傲的臉色,又不時流露對漢兵衛的不屑等等,都是爲了降低漢兵衛對他的評價而心神鬆懈,最後提出用錢解決的方案纔是他的最後試探,漢兵衛毫不懷疑那一個瞬間只要自己因爲心情放鬆而露出絲毫破綻,花房正幸的雷霆一擊就會隨之而來。而這些細微之處身處局外的小三郎自然很難體會到。
好一個花房又七郎正幸!名將風範,盡顯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