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公子是沒有回來,可他不是死了!瓜田李下的,你就不怕人說閒話?”
“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什麼。”
“我胡說?你昨日難道沒去張家?”
“若雲!我們兩家是舊交,鶯鶯和她母親女流之輩,又剛失去張伯父這個頂樑柱,作爲朋友,難道不該幫忙麼?”
“她自己有相公,憑什麼你去幫忙!”
“你明知那姓馬的不是東西,娶了別人做正妻不說,連岳父葬禮都不回來主持,鶯鶯能指望他什麼?”
“鶯鶯,鶯鶯,她是馬二夫人,我們孩子都這麼大了,你還想不清楚麼?”
“你們是少年閨友,現在居然這般疑神疑鬼,簡直不可理喻!”
崔長宇怒氣衝衝地打開門,看見門口的阿理,愣了愣,一甩門,轉身離開了。
阿理推門走進屋中,高若雲趴在桌上低泣,肩頭聳動不止。她聽見門響,滿臉是淚卻又一臉欣喜地擡起頭來,看到是阿理,又泄氣般垂首不語。默默流淚半晌,高若雲哽咽地道:“阿理,是不是真的是我無理取鬧,他只是去幫鶯鶯處理張伯父的後事,過幾天就不會多見面了,我不該小題大作,對不對?”
阿理歪了歪頭,仔細地想了想,認真答道:“不對。”
高若雲愣了愣,最終還是搖搖頭,“我該相信他的,阿理,你沒成親,你不懂的。”
然而事情並沒有像高若雲希望的那樣發展下去,張老爺安葬後,崔長宇似乎突然變得忙碌起來,時常有朋友相邀,文人詩會。起初高若雲還和崔長宇常常爭吵,時間久了,便沉默下來,一坐一整天,對誰都不理不睬,有時候連阿錦喚她,都好半天才有反應。而這一切,崔長宇並沒有看在眼裡,前些日子因爲和若雲吵架,他搬到書房睡了。
天氣進入六月間,就變得有些陰晴不定,中午還豔陽高照的,到了下午居然好一場大雨,足足兩個時辰才小一些,但是天依然陰沉沉的,顯見晚上還要再下一場。街上的小販們早早收拾了東西回家,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崔長宇撐着一把油紙傘,小心躲避着地上的水窪,回到家門口,他收起傘想抖一抖上面的雨水,卻看到阿理坐在門口。
“阿理?”崔長宇沒看到門房,不知道去哪裡躲懶了。
“你去哪了?我在門口等了你兩個時辰。”阿理道。
“我早上不是和若雲說過去學院詩會了嗎,她沒告訴你?”
“詩會需要辦一整天麼?”
“你什麼意思?後來不是下大雨,所以回不來嘛。”崔長宇皺起眉頭,總覺得阿理不對勁。
“哥哥,是哪家學院,傘上還畫一枝桃花?”
崔長宇愣了愣,看看傘面,神色尷尬地敷衍道:“不過是文人雅趣罷了,快別站在門口,該吃晚飯了。”
阿理一把拉住一腳踏進門裡的崔長宇,崔長宇抽了一下,卻沒掙脫,不由有點生氣道:“阿理你又發什麼瘋?”
“哥哥,鶯鶯姐並未下堂,你也有若雲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你在胡說什麼!要和若雲一樣發瘋麼?”
“哥哥,我親眼看見的,你應該知道,我想跟蹤誰,那人發現不了。”
崔長宇的氣勢突然就沒了,他神色落寞地後退兩步,聲音沙啞道:“阿理,我愛鶯鶯,一直以來我愛的只有鶯鶯。若她幸福也罷了,我就放手,可是她一點也不幸福,馬家娶了縣主做正妻,根本容不下她,連張伯父的葬禮,姓馬的都不回來主持。看到這樣的她,我心都碎了。我真的好後悔,那天不該聽你的,就該從婚禮上帶她離開!”
“愛?”阿理偏頭想了想,“那若雲姐呢?”
“我承認若雲是個好妻子好兒媳,我嘗試過去喜歡她,可鶯鶯那樣的熱情、那樣的爽朗,若雲給不了我。”
“那你何苦娶她?”
“還不是因爲父親相中了她?”崔長宇突然激動起來,卻又低落道,“我總歸是要成親的。”
阿理突然呵呵呵笑了起來,她搖了搖頭,“我還是不懂。不過,若雲姐午後發高燒了。”
“什麼?”
“但是已經請過大夫,現在燒早就退了,你就別打擾她睡覺啦。”
崔長宇站在原地,看着阿理走進去的背影,一時間呆若木雞。
之後的幾天,崔長宇沒再出門,天天陪着高若雲和阿錦,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從前的樣子。但那只是對不諳世事的阿錦來說,畢竟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兩個人都各懷心事,常常聊着聊着就陷入尷尬的沉默中。
張鶯鶯已經很多天沒見過崔長宇了,她心裡既想念,卻又慶幸。她本來的打算是辦好父親的喪事就離開,除了葬禮那天,誰也不見,尤其是崔長宇。可命運就是如此弄人,偏偏那天突降大雨,偏偏那天她遇到好心的崔長宇夫婦。她愛崔長宇,很愛很愛,愛到重見他的那一刻,心裡的洪水就再也攔不住,決堤而出。馬公子雖然是個好人,可他容貌普通,才情普通,即使對她多加寵愛,始終比不上她心中的那個影子。更別說娶了縣主以後,性格懦弱的馬公子根本拗不過長輩,即使再偏愛張鶯鶯,卻仍然讓她受了許多委屈。不得不說,那天看到高若雲幸福到發福的臉,阿錦軟軟糯糯的樣子,她心裡嫉妒到發狂。
“鶯鶯啊,大夫來了。”張母在外面喚道。
頭髮全白的老大夫被請進門後,詳細詢問了張鶯鶯最近的狀況,又仔細地把了把脈,這才摸着鬍子笑呵呵道:“恭喜夫人,夫人有孕近兩個月啦。”
“哎?大夫, 你可不能亂說啊。”張母臉色一變,急急道。
老大夫聞言氣得吹眉毛瞪眼睛,“我行醫幾十年,區區一個喜脈豈能診錯?”
張鶯鶯心裡雖然也是驚濤駭浪,但卻比張母鎮定許多,問道:“孩子可還健康?”
“呵呵,恭喜夫人,夫人體質強健,胎兒目前一切正常。”
張母瞧見張鶯鶯的臉色,心裡已然有譜,她心裡焦急萬分,卻總不能當着大夫的面就質問。
“母親,還請給大夫多些賞錢,麻煩大夫對今日看診的結果莫要外泄。”張鶯鶯道。
老大夫心念一轉,頗有默契地笑道:“夫人放心,老夫行醫幾十年,一向知道進退,且對病人的隱私,守口如瓶。”
“到底是誰的野種?”送走大夫後,張母氣得指着張鶯鶯,想罵又不知如何開口,喘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罷了,我明日就找大夫開一貼滑胎藥,趁你回京前,把此事遮掩過去。”
“母親。”張鶯鶯突然跪在地上,清淚漣漣道,“他是女兒此生最愛之人,既然有了他的骨肉,女兒寧死也要保下這個孩子。”
“你!”張母跌坐在椅子上,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