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鶯鶯失蹤了。
這是兩個月後,馬公子來衙門報案,崔長宇才知道的。高若雲發燒後的幾天,崔長宇一度因爲愧疚想要補償妻子,卻終究按捺不住思念去了張府。按照約定的信號沒有得到張鶯鶯的迴應,崔長宇只好硬着頭皮找上門,卻只得到張母“鶯鶯已經回京去了”的冷淡迴應。他不明白,爲何短短几天沒見,張鶯鶯就這麼毅然決然地放下好不容易失而復得的這份感情。他馬不停蹄地追出好遠,路上卻杳無人跡,最後冷靜下來的崔長宇只能悶悶地回到家裡。
比起郡守大人的怒火,高若雲顯得冷靜的多,看到崔長宇再次失去張鶯鶯後的失魂落魄,比起當年鶯鶯大婚後更甚,她的心也冷了。這麼多年夫妻,甚至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她始終暖不透那顆心。
本以爲日子就會這麼死氣沉沉地過下去,可馬公子的報案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讓這個家,再難平靜。
“你說,張鶯鶯是不是被你藏起來了?”崔右文等馬公子走後,立馬找人叫來崔長宇責問。兒子兒媳鬧成這樣,崔右文即使再忙,也不可能不知道緣由。
“我也是才知道鶯鶯失蹤的消息,正要出去尋找。”崔長宇急到幾乎發瘋,他一刻都不想在這裡耽擱。
“混賬,我已經派出衙役,用的着你這個大少爺親自去?”
“父親,您何必明知故問!若鶯鶯遭遇不測,我也不想活了。”
“你說什麼?!”
“父親,您要怪,就怪當初您死活不肯搭救張伯父,拆散我們的大好姻緣!”
看着崔長宇憤怒離開的背影,崔右文生出一種無力感,他竟沒想到,自家出了這麼個大情種。
“阿理去哪了?叫她跟着長宇。”崔右文喚人進來吩咐道。
“大人,表小姐最近一段時間總不在府內,下人們都不知道去哪了。”管家回道。
崔右文聞言,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
阿理此時正託着腮,看着面前的女人啃一隻燒雞腿,她奇怪地道:“鶯鶯姐,我聽說懷孕的人什麼都吃不下,我看你胃口挺好啊。”
張鶯鶯嚥下嘴裡的肉,面色有些羞赧,“我也聽說是這樣,但不知道爲何,我一點也不想吐。”
“好吧,看來哥哥的孩子長得很好。”阿理看了看張鶯鶯的肚子,雖然不大,但已經有顯懷的跡象了。
“你哥哥,他怎麼樣?”
“還是那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不過今天過後就不一樣了。”
“什麼意思?”
“馬公子接了你要回京的信,卻等不到你人,已經回來找你,並且今天去衙門報案了,我想哥哥也知道這個消息了。”
張鶯鶯神色並無多大變化,顯然這個消息早在她預料之中。
“鶯鶯姐,我看馬公子簡直要急瘋了,看來他對你是真心喜愛,你何苦爲了哥哥弄到這個地步?這山洞裡,要什麼沒什麼,現在還好,但孩子足月的時候正是寒冬,你真要把孩子在這裡生下來?”
“馬公子。”張鶯鶯露出一絲愧疚的神色,“他的確待我很好,可我的心已經託付給長宇,他的情義,我只能下輩子再報。”
“下輩子,人總寄託下輩子,難道你們下輩子一定能相遇麼?”
張鶯鶯一愣,苦笑道:“阿理,人何苦那麼清醒,所謂下輩子,不過是安慰自己又安慰別人罷了。”
“我看是安慰自己多些吧,來減輕自己的負罪感,至於帶給別人的傷害,又有什麼關係呢?”阿理冷冷道。
張鶯鶯看着阿理,突然感覺有些不認識,阿理有一張娃娃臉,這些年過去,都沒有一點變化,所以她心裡總是把她當做小孩子,可阿理的話讓她意識到,她不是孩子。
“我知道對不起若雲。可是,感情的事,沒有人能控制。”半晌,張鶯鶯苦澀地道。
“我不懂。”阿理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又恢復了那副笑吟吟的樣子,“明天我再來看你。”
張鶯鶯走出山洞,目送阿理抓住洞邊的一根藤蔓,竄了幾下就上到崖頂了。這個山洞位於山崖中間,若非武藝絕頂之人,想要進出,難於登天。張鶯鶯自然沒這個本事藏身於此,這是她決定“失蹤”的前一日,阿理自己找上門,帶她來的。比起讓平日足不出戶的張家母女自己尋找藏身之所,阿理找的這地方,自然是更加保險。
阿理回到崔府的時候,高若雲正逗着阿錦玩,宛若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她就這樣等阿錦玩累了,睡着了,小憩一會兒。吃過晚飯,又看了會兒書,寫了會兒字,等到就寢的時候,自去睡了。而崔長宇從這天起就再無蹤跡,好像他也失蹤了一樣。但是府內還是能從一些販夫走卒的嘴裡得到一些零星的消息,崔長宇一直在四處尋找張鶯鶯的蛛絲馬跡,從沒放棄過。
馬公子一直都沒回京,因爲他病了。自那日報案後一個月,縣主因爲遲遲等不到馬公子回京,就親自前來尋找,兩人因爲張鶯鶯的事情大吵一架,氣得縣主當日就回京向侍郎大人告狀。侍郎大人本就不滿孫子寵幸妾室,怠慢身爲縣主的正妻,如今更爲了張鶯鶯把縣主一家都得罪了,便派人來捉馬公子回家。誰知馬公子居然半路上從疾馳的馬車上跳下,撞到頭部,昏迷不醒,只得帶回老宅養傷。
崖壁上,一個人小心翼翼貼着石縫,把手裡的鉤爪繞了幾圈,使勁一拋,幾次失敗後,鉤爪終於勾住了上方的石頭,王七使勁拉了拉,感覺還算牢靠,便攀着繩子繼續往上爬。
王七是個採藥人,但平日裡也不往這麼危險的地方來,今日到此,實在是城裡的馬侍郎家懸賞一棵珍貴草藥,來醫治寶貝孫子。那馬公子已經昏迷很久,看了很多大夫都未奏效,侍郎大人這是好不容易請來了外地的神醫,纔開出這麼一副藥,故而懸賞極高。而他恰好在一處僻靜的山腰處見過,思慮再三,即使明知道危險萬分,他還是忍不住爲財所動。王七不敢往山下望,他心裡默唸着懸賞,咬着牙一點一點靠近草藥,就好像一點一點靠近那夠他用好幾年的金錢。一滴汗水被山風吹落,他手一伸,終於把草藥拔在手中,不由露出一絲狂喜的笑容。突然,又一陣山風吹來,他好像聽到風中傳來女子唱歌的聲音。
山中怎麼會有女子?王七看着陰森森的崖壁,冷汗直冒,手不由一抖,鐵鉤晃了一下,擦出一道金石摩擦之聲。
歌聲忽停,上方一塊突出的石頭後閃出一張女人的臉,又馬上消失了。
王七一打眼間覺得那張臉似乎有點眼熟,臉色紅潤也不像鬼魅,心裡便少了幾分害怕,多了一點好奇,他考慮了一下,便想沿着繩子爬上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
突然,鉤爪被一根木棍推動,和山石摩擦着,呲呲喇喇響了起來,繩子也開始不穩地晃動。王七心膽俱裂,腳四處亂蹬想找到個支點穩住。就在這時,鉤爪終於支撐不住掉落下來,王七堪堪蹬住一個極小的石縫,誰知裡面生了不少青苔,他腳一滑,大叫一聲,整個人就這麼落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