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滾滾,碾着地面的石子亂跳。奴隸們推着滿載各種物資的板車緩緩離開額赫庫倫。兩百多人的隊伍徒步行進,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道路上。周青峰三百五十多部下,兩百二十多跟他去搶劫,剩下一百多駐守在剛剛修好的城外要塞。
隊伍離開時,好些奴隸都想跟着周青峰走,哪怕去打仗也無所謂。因爲沒了他這個主心骨,留守的奴隸們總覺着僅僅隔着一條江的額赫庫倫城是個巨大的威脅——從心理上講,只要是在周青峰這裡受過教育的奴隸都獲得一定自由,開始自覺排斥原來那些女真奴隸主。
而站在額赫庫倫的木柵欄城牆上,烏察和褚英在內的女真貴族們也心情複雜。他們是真沒想到周青峰這個外來的漢人會對他們造成巨大影響,甚至決定了一個部族的興衰——周大爺走之前,他們貪婪的謀劃如何吞併他;周大爺走之後,他們又覺着心頭髮慌。
“褚英貝勒,建州部的大軍真的會來麼?”烏察有點猶豫了,甚至腦子變得很亂。他覺着額赫庫倫跟建州部原本很簡單的關係,卻在周青峰到來後變得複雜,“我們是不是也應該跟着向西,先打幾仗多搶點東西再說?至少不能讓那小子跑了。”
烏察等人的謀劃其實很簡單,他們認可週青峰的能力,卻更想謀奪周青峰創造的產業和財富。烏察想帶着周青峰去打仗,消耗他的實力,讓他的手下都死在外頭——沒了手下,周青峰的產業自然就沒辦法在運作。烏察等人可以再給他奴隸,換取鍊鐵爐之類的產業。
若是周青峰迴來了實力再強大,無非是把這套流程又進行一次。
想的是挺好的。
可看周青峰走的如此瀟灑,烏察卻覺着有些擔心……
“周青峰沒有足夠的馬匹,他的部下都是徒步的兵卒,怎麼跑?”褚英只是冷笑,不屑的掃了烏察一眼。若是周青峰看到這一幕,也要笑話烏察是‘色厲膽薄,好謀無斷’。眼下局面早有佈置,無端端的猶豫反悔不是找死麼?
見褚英如此無視自己,烏察心中發恨,跺腳離開。他私下召集自己的部屬,要求立刻出兵向北掃蕩其他野女真部落,蒐羅更多的物資和人口。畢竟他對欺負那些更窮更苦的同類還是有信心的。
褚英則爽利的多。在目送周青峰的兩百多人離開後,他懶得再做任何掩飾和等待,親自出動強行接手了周青峰修建的要塞和留守要塞的奴隸,並且把自己的一百多士兵和四百多奴隸強行塞了進去——在他看來不管周青峰的出征結果如何,這些便宜他都佔定了。
要塞不大,留守的奴隸也無人能抵抗褚英,只能拱手交出了要塞控制權。可要塞就是個能單獨居住的防禦工事,還只是木製結構。最讓褚英看重的是周青峰修建的鍊鐵爐。
這鍊鐵爐高五米,直徑一米五。褚英順着爐旁運送鐵礦石的土坡上前,站在爐口旁朝裡看。爐子從外觀上看並未異樣。褚英也不懂鍊鐵的關竅,見這高大的鍊鐵爐還在,倒是覺着心滿意足。
按照褚英和烏察等人的私下謀劃,要塞和鍊鐵爐歸褚英,燒製陶器的火窯歸烏察,工匠雙方平分。周青峰頂多保留些奴隸而已。
褚英覺着是自己把周青峰帶到額赫庫倫的,還教了他很多東西,理所應當可以佔據周青峰的產業。烏察也覺着自己是周青峰的首領,給了他安身立命的地盤,同樣可以理所當然的佔據周青峰的產業。他們都沒有絲毫羞愧。
只不過周大爺居然主動提出要向西出征,理由還特別正當。烏察都在考慮自己只顧着掃蕩北面的野女真部落是不是一種‘顧頭不顧腚’的行爲,畢竟有威脅的是西面的建州部。
可要烏察帶着大軍出動去找努爾哈赤的麻煩,他又不太敢。結果就是讓周青峰去試試——要是好打,他就帶兵跟上;要是不好打,大不了把周青峰交出去抵罪。總之額赫庫倫的貝勒貝子們沒啥損失。
褚英派人佔了鍊鐵爐,烏察也很快跟進佔了火燒窯。他們早就對這兩座‘高大’的生產建築覬覦多時,雙方在得到這份產業後都非常心滿意足。因爲只要有了這兩座帶煙囪的大傢伙後就可以不斷的賺錢了,在額赫庫倫這個窮地方可是難得的好事情。
“好好好!”烏察繞着周青峰修的第二座陶器窯轉了幾圈,一直樂個不停。相比周青峰在城內修的第一座,這第二座要大的多,產出也是暴增。“把那些會燒陶器的奴隸派過來,讓他們立刻開工幹活,給主子我好好幹活。”
周青峰曾經給城裡的女真貴族培養過一些燒製陶器的奴隸,沒一會的功夫這些奴隸就在鞭子的抽打下被派了過來。另一邊的褚英也是志得意滿,決心要大幹一場。他也強行派了些奴隸到周青峰這裡幹活學習,尤其是這座鍊鐵爐的操作更是重點。
周青峰爲了學習軍陣之類的秘技,也幫褚英訓練了不少鍊鐵的學徒。
現在兩座生產建築換了新主子,火熱的工作場面再次出現。
挖陶土,碎礦石,捏陶器,燒木炭,陶器還需要陰乾才能燒,鍊鐵爐倒是可以在備好燃料和礦石後馬上點火。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準備,隔天褚英親自監督讓奴隸推着送礦車將破碎好的鐵礦石倒入鍊鐵爐的爐口,沒一會的功夫爐子的煙囪上就開始冒出煙霧和火苗。
興奮啊,真興奮啊!
這可是幾百年來掌握在女真人手裡的第一座鍊鐵爐——在此之前女真人的鐵器全靠大明供應。
這是周青峰帶隊離開的第二天,城裡的貴族全都跑來參觀他們‘自己’的鍊鐵爐開工。尤其是看到升騰的火焰在爐口跳躍,一幫子人全都哈哈大笑,開心至極。若不是爐子周圍溫度太高,他們甚至都要親自上去多瞄幾眼。
“若是那騎羊的小子這次能活着回來,一定要他再多給我們建幾座鍊鐵爐。”
“還要多教些會鍊鐵的奴才,眼下這些奴才不夠多。”
“奴才好說,城裡不夠就去北面抓,總也抓不完的。”
一羣城裡的貝勒貝子七嘴八舌的說個不停,都盼着自家也能多些產業。只是他們在鍊鐵爐旁待的越久就越是覺着熱,而負責照看鍊鐵爐的奴隸們更是都沒辦法在爐子旁邊待,全都在後退。
“怎麼回事?爐子要出鐵水了?”
“回主子,鐵水還沒出呢。可不知怎麼回事,爐子周圍太熱了,沒法待人。”
“你們這些奴才就是要偷懶吧,之前周青峰的奴才不也是這麼幹活的?他們怎麼不叫熱?給我上去看好了,煉不出鐵水,就把你們丟進爐子裡煉了。”
奴隸們在不斷後退。褚英揮着鞭子不停抽打,他的手勁大,把照看鍊鐵爐的奴隸抽的哇哇大叫,不得不向鍊鐵爐走。只是靠到近前溫度實在太高,熱力逼人甚至讓毛髮都倒卷,人靠近了連眼睛都睜不開。
褚英抽了幾下後連他自己都覺着不對勁。之前周青峰組織鍊鐵時他也親自來看過,好幾次靠近也沒覺着熱的叫人待不住。而今天這溫度太烈了,火焰好像都從爐子裡透出來了。
“看……看……火,爐子冒火了。”
“火怎麼從爐子四周冒出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前次可沒見這番動靜啊!”
奴隸們再也待不住,紛紛後逃。褚英也看到從一道道火焰不是從鍊鐵爐的煙囪冒出來的,而是透過爐子的耐火磚冒出來——這分明是爐子裂了!
“爐子上有好多縫啊。”
“糟糕,這爐子壞了。”
“我們上當了,這分明是個壞了的爐子。”
鍊鐵爐最終都燒成了個火炬,大白天的熊熊大火照得周圍好幾裡都看得見。褚英等人全都得後退,直到爐子裡堆着的木炭全部燒光。而等到木炭燒光,混合其中的鐵礦石倒是真的化作鐵水。只是由於無人操作,等到溫度降低再來看,鐵水又再次凝固在爐子裡。
這下好了,整個鍊鐵爐徹底報廢,徹底沒得玩。
這一幕讓烏察和褚英等人全都暴怒不已,一個個哇哇大叫的把鍊鐵的奴才抓來逼問。只是奴隸們誰也說不清究竟怎麼回事,唯有烏察手下的女真鐵匠給出了大概的事實——這爐子前次停火時肯定被人從爐頂澆了水進去,爐壁爆裂就有了縫隙。
澆水?誰澆的水?
那還用說嗎?肯定是周大爺讓人乾的。
烏察得知其中緣由,連忙跑去看自己佔下的那座燒製陶器的火窯。結果不看還好,仔細一看這座火窯內部也是佈滿了各種裂縫,這肯定也是窯內燒得正旺時直接澆的水。
這下一票女真貴族們直接抓了瞎,他們這才意識到自己在謀算別人,別人也在暗地裡有所防範——燒製陶器的技術教給你,煉製鐵水的技術也不遮掩,可這修建火窯和鍊鐵爐的技術就不是看一眼就能學會記住的,這涉及到相當複雜的數學和建築科學。
周青峰爲了建這兩個建築都費了好些腦子,女真人想從頭開始依葫蘆畫瓢?麻煩先把九年制義務教育先普及一下。
當最後確定這兩座燒製的建築沒法修也沒法重建,烏察等人再次聚集起來,全都怒髮衝冠的大罵周青峰太過狡詐。
“我立刻派人去追,把那小子抓回來。”陰謀被人早早看穿,烏察已然氣急,想起自己兒子還死在對方手裡,更是要新仇舊恨一起算。
褚英也纔想明白自己被周青峰給耍了一通,更明白這小子過去的乖覺全是裝給自己看的,實則別有用心——原本還想培養一個聽話的奴才,現在才發覺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那小子逃不掉,我親自帶人去追。”褚英怒火如狂,衝動之下恨不能一手將周青峰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