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秋月的心也有些酸酸的。
“如果她果真是小姐的娘,那該怎麼辦呢?”她心中胡亂地想,“雖然小姐什麼都不記得比較好,可是如果和生母相見卻不能相認的話,那多殘忍啊!”
雖然夏夫人做過不少壞事,也傷害過鍾無豔。可是秋月卻覺得,如果她果真是鍾無豔的生母的話,無論如何不能棄她於不顧的。
秋月心亂如麻,她不知道該不該去查這件事情。她好怕,怕鍾無豔知道真相後會傷心,可是又害怕夏夫人果真是她的生母。
“或許,我應該先試一下。”她心中暗暗地想,“如果不是親生母女的話,那就好辦了,就不必再想這麼多事情了。如果是的話,那就從長計議吧。”
“好了,看看梳的漂亮不?”鍾無豔替夏夫人梳好了頭,並在那烏黑的秀髮上插上一枝鮮花。
這時,鍾無豔才赫然發現,夏夫人那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髮中,居然有一根醒目的白髮。夏夫人的頭髮非常漂亮,昔日她最得意的就是這頭秀髮了,烏油油的,年過四十仍然賽過那些少女的秀髮。可是如今,它也變白了。
夏夫人連忙跑到水池邊,對着池中的倒影,笑的非常開心。
“好漂亮,好漂亮……”梳妝後的夏夫人,果然比頭髮凌亂時好看了許多。
她本來就是個絕色的美人兒,只要稍微梳理一下,便已經非常漂亮了。
秋月細細地打量着,發現夏夫人的額頭,居然和鍾無豔的額頭出奇的相像。她們的額頭都非常飽滿,隱隱閃爍着一股聖潔的光芒。
“我要出去!”夏夫人一臉笑容,興奮地說,“那天我在大街上看到一塊布料,給離春做衣服最漂亮了呢!我要去把它買回來,給你做件新衣服!”
夏夫人雖然從小養尊處優,不過女紅還是不錯的。當然,她並不大拿針線,因爲家裡的針線上的人已經很多了,她只不過偶爾繡幾針解解悶罷了。
鍾無豔聽了,連忙笑道:“不用了!你看,我這件衣服還好好的呢,用不着再買了!”
她可不想讓夏夫人出去惹是生非,萬一夏迎春果真要殺她呢?那天鍾無豔出手相救時,就是因爲她看到了夏迎春眸子裡閃爍的殺機。雖然她不明白,爲什麼那個女人要殺自己的娘呢?即使果真如夏夫人所說,夏迎春並非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可是畢竟對她也有着養育之恩呢?難道,那個夏迎春的心是鐵做的?
“不行,我得親自給你做!”夏夫人一臉正色道,“她們做的,哪裡及得上我做的好呢?其實吧,娘告訴你個秘密,娘結婚時的喜服,還是自己親手做的呢!當時所有人都說,好漂亮啊,紛紛詢問是在哪裡做的呢。呵呵,可是她們哪裡請得起那繡工呢?娘可只做這一次,斷然不再給第二個人做的。等你結婚的時候,娘給你做一件,保證比那賤人生的小野種的漂亮的多!那賤人的手雖巧,可是她是什麼身份啊?她哪裡弄得到上等的綾羅綢緞和那些絲線呢?”
秋月聽了,眼睛一轉,計上心來。
“乾脆我上街去給你買。”她笑着說,“你告訴我那布料是什麼樣子,我去買來。小姐是心疼你,不願意讓你出去呢。既然小姐有着這份孝心,那夫人就不妨在家裡好好享清福呢。”
她覺得,這可是個千載良機。既然夏夫人做針線,難免不會刺破手指。到時候,這件事情可就好辦了。到時候就可以知道,這女人到底是不是鍾無豔的生母了。
夏夫人聽了,有些茫然地看着秋月。
“也好。”她想了想說,“就在隆盛布行,有塊粉色的緞子,很漂亮的。”
“好,我一定買到!”秋月笑道,“這點小事,我還是辦得妥的。”
夏夫人點點頭,高聲道:“管家,拿錢來!”
她一臉正色,顯然早已經忘記,那個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早已經死了。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那瑟瑟的風聲。
鍾無豔看了秋月一眼,目光裡流露出淡淡的哀愁。她已經去那間茅草屋看過了,果然看到了老管家的屍體。可是,夏夫人似乎已經忘記了。
“人呢?”夏夫人側着頭,見無人應答,臉上露出了一縷不悅的神色,“來人!夏管家,快點取錢!”
她以爲,她還是昔日的那位無比尊貴的太師夫人,家財萬貫。其實她的身上,並無一文錢了。這座大宅子,也並不屬於她,早已經被充公了,她現在只不過是在此暫住罷了。
秋月聽了,連忙笑道:“不必了夫人,我手裡還有點錢呢。你就安心在這裡等着吧,一會兒我肯定給你買來。”
她一邊笑着,一邊站了起來。
“小心一點。”鍾無豔看着秋月,微笑着說。
秋月點點頭,笑道:“放心吧,這裡認識我的人又不多。”
雖然秋月跟隨鍾無豔在這裡居住過一段時間,不過她一直在宮中,認識她的人根本就沒幾個。況且,這又是在宮外,昔日宮中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也沒有多少故人了。她根本就無須化妝,便可以大搖大擺的走在大街上。
“我想喝水。”夏夫人轉過臉來,瞪大眼睛,對鍾無豔說。
“好的,我馬上給你沏杯水。”鍾無豔微笑着說,“不過你得老老實實在這裡坐着,否則的話,我就不理你了啊!”
夏夫人聽了,用力點了點頭。
鍾無豔這才笑着進了屋子,可是並無熱水,她只能去後院提水,燒口熱水給夏夫人喝。
後院,比十幾年前更加的破敗了。這裡小小巧巧,極爲僻靜。偶爾,會有貨郎挑着擔子從這裡走過,手中的搏浪鼓響着,讓鍾無豔的眼前,不禁浮現出一片熟悉的景象。
一個小小的女孩,在大雪紛飛的日子裡,雙手凍的通紅,在這裡用力地搓洗衣服。她的小臉凍的發青,無情的寒風,惡狠狠地吹着她那瘦小的身體,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在風雪中,閃爍着冷漠的光芒。
夏夫人靜靜地坐在樹下,百無聊賴地玩着一枝花。
“咦,好像不是隆盛布莊!”她歪着腦袋,眸子裡一片茫然,努力地想了想,“好像是恆祥布莊吧!那個丫頭肯定找不到那塊料子的。不過,那個丫頭是誰啊?我怎麼以前沒有見過呢?她到底什麼時候來的?”
她越想越糊塗,突然間想起,秋月好像並不是自己府裡的人。自己府裡,並沒有一個有着這樣燦爛笑容的女孩。府裡的丫頭個個都奴顏婢膝的,一臉諂媚,不可能像她這樣落落大方的。
“也許是離春新買來的丫頭。要不然的話,她怎麼會跟在離春身邊呢?”想到這裡,夏夫人也不再想那麼多了,“我得去找她,她買錯料子的話,離春穿起來就不漂亮了。”
夏夫人連忙站了起來,拈着鮮花,高高興興地往外面走。
“不行!”她想了想,突然間停下了腳步,“離春說過,如果我不老老實實在這裡呆着,她就不理我了!”
可是,她隨即轉念一想,不由的笑了起來:“怕什麼啊!我一會兒就回來,離春肯定不知道的!只要不被發現,那還怕什麼呢?我不開門,門鎖不動,她自然就不會發現了,肯定以爲我去茅廁了呢!”
想想這裡,夏夫人開心地笑了起來,覺得自己這主意非常好。她想了想,直接繞到一間小院,牆角有一個狗洞,直接鑽了出去。
若換成以前,夏夫人寧死也不會鑽這狗洞的。可是現在的她,什麼都不顧,連猶豫都沒有猶豫一下,直接鑽了出去。雖然她經過這段日子的煎熬,已經非常瘦了,不過那狗洞實在是太小了,她的肩被擠住了,只露出一個頭在外面。
“怎麼出不來呢?”夏夫人一邊用力往外鑽,嘴裡一邊喃喃自語。
她不像秋月,會幾下三腳貓的功夫,可以躍牆,只能這樣趴在地上了。
夏夫人一咬牙,一用力,硬生生鑽了出來,疼的她幾乎掉下淚來。
“真是的,連這洞也欺負人!”她憤憤地跺了下腳,罵道,“以前大黃可是來去自如呢。”
大黃是以前夏家的一條狗,個頭並不大,所以來去自如。夏夫人雖瘦,可是好歹也是個成年人,她又怎麼能夠鑽的過這狗洞呢?如果真的可以來去自如的話,那麼那些盜賊們昔日不可就發了嗎?
“我應該先去隆盛布莊找那丫頭!”夏夫人理了一下秀髮,自言自語地說,“不過那丫頭叫什麼名字呢?”
她努力地想了一會兒,可是實在是想不起來。
“算了,直接找她去!”夏夫人想了想,一拍手笑道,“還是我聰明!直接找到那丫頭,管她叫什麼名字呢。我堂堂的太師夫人,憑什麼要記住一個丫頭的名字啊!只要她認得我就行了!”
想到這裡,她大搖大擺地向隆盛布莊走去。
“瘋婆子,瘋婆子!”一羣孩子又蹦又跳,不時的往夏夫人身上扔着菜葉,笑道,“瘋婆子,瘋婆子,走路摔跤沒鞋子!踩一腳,溜溜滑,一跤摔個大馬趴!”
那些爛菜葉落在了夏夫人的頭上,臉也被弄的髒兮兮的,精神看上去更加不正常了。
“滾,都給我滾!”夏夫人有些生氣了,一邊罵着,一邊試圖追打那些孩子,“你們纔是瘋子呢!一羣沒教養的野孩子,都給我滾!”
那些孩子的確很沒有教養,他們只會欺負一個比自己更爲柔弱的瘋女人。
“瘋婆子罵人了!”一個稍大的孩子叫道,“打她,打她!”
他一聲令下,那些孩子們立刻從地上撿起石子,惡狠狠地向夏夫人擲去。
夏夫人被打的無處躲藏,她只能揮起衣袖,擋住自己的臉。
“沒教養的野孩子,我的離春比你們乖多了!”她罵道,“看我回府後,不命人把你們給抓起來,統統關到大牢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