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鏡!”蘇秦看着那朵嬌豔欲滴的桃花,眸子裡的淚水在隱隱打着轉兒,整個身體在劇烈地顫抖着,不禁失聲尖叫起來。
容妃渾身重重地顫抖了一下,她再也無法支撐住了,暈倒在那冰冷的地面上。
潔白的花瓣,緩緩落下,落在了她那蒼白的臉龐上,那如銀的白髮上,如同一滴滴離人的眼淚。
“寶鏡!”蘇秦淚如雨下,他衝上前去,緊緊地將那個瘦弱的身體抱在了懷中,“你沒有死,你果真沒有死……我就知道,你怎麼捨得下我一個人,自己先走了呢?”
冰冷的淚水,一滴,又一滴,落在了容妃那張蒼老的面龐上。他流着淚,歇斯底里地哭喊着,任眼中的淚水恣意橫流。多少年了,他一直將這痛苦深深地埋在心底,從未對任何人講過,只有在那無盡的黑夜,將這苦澀的淚水獨自嚥下。今天,他終於卸下了所有的僞裝,所有的堅強,讓自己痛哭一場。
良久,容妃才緩緩睜開了眸子。
看着蘇秦那雙哭的通紅的眼睛,心碎了一地,再也無法收拾。
“你這是何苦呢?”蘇秦見容妃醒來,含淚問,“明明活着,爲何不敢和我相認呢。一開始聽到你的死訊的時候,我就覺得是假的。後來我派人去你陵墓中查看過,棺槨居然是空的,所以我一直認爲你還活着!是不是那老齊王發現了燕王讓你做的事情,故意讓你活着,留下折磨你?”
聽到蘇秦爲自己做了那麼多,容妃的眸子裡掠過一絲溫暖。
“既然已經知道,又何必問太多呢?”她冷冷地說,“其實知道我活着的人並不止你一個,我王兄也知道,只不過他怕老齊王追究間諜的責任罷了。所以,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任我一個人在這冷宮中自生自滅,就當做我真的已經死了。後來,我漸漸也認爲,自己已經死了。現在的我,只不過是冷宮裡的一個怪物罷了。”
寂寞幽深的冷宮,消耗了她那沒有一絲褶皺的青春,蹉跎了她那豔麗無雙的容顏。昔日豔冠天下的燕國寶鏡公主,如今只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烏絲變白髮,紅顏變枯骨。她死了,她真的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跟我走,我要帶你走!”蘇秦輕輕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聲音無比堅定,“相信我,我會帶你離開這裡,回到我們的桃花林去。我答應過你,要在那裡給你披上大紅的蓋頭,爲你插上最美麗的桃花,讓你做世上最漂亮的新娘!”
看着眼前這張蒼老的已經看不出昔日任何痕跡的臉,蘇秦心如刀絞。他最愛的桃花女,已經變成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嫗。其實,她只不過四十多歲,這個年紀的貴婦人,大都風韻猶存的,而她,卻被無情的歲月折磨的不成人形了。
“最漂亮的新娘?”聽到這句話,容妃不由的苦笑了起來,“我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還能做最漂亮的新娘?不如,你當我已經死去吧,這樣在你心裡,你最愛的桃花女,仍然是那最美麗的模樣。”
她永遠也忘不了,在那個明媚的春天,桃花盛開。她獨自坐在父王爲自己修葺在桃花林中的小屋時,有門環輕釦,不知何人來訪。柴門初開,她看到了白衣飄飄、纖塵不染的他,他微笑着,那溫暖的笑容,猶如天上那和煦的陽光。那一刻,她震驚了。
而他,也沒有想過,在這片桃花林中,會有這樣一位美麗的女子。片片粉色的桃花瓣隨風飄落,落在了她那如墨的黑髮上,似乎在爲她點綴着這稀世的絕美。只見她不施粉黛,嬌羞的容顏,猶如那盛開的桃花,眸子中流動的秋水,盪漾着朦朧的期盼。他驚訝了,他從未想過,在這世上,還會有如此乾淨的女子,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就在這一剎那,他的心被徹底俘虜了。
“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最美麗的。”蘇秦輕輕地撫摸着她那如銀的白髮,溫柔地說,“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喜歡你的一切。再說了,你看看我,不也是滿頭白髮嗎?你是不是嫌棄我老了,不要我了呢?”
他雖然白髮如銀,可是卻能依稀看得出過去的痕跡。就算是多年未曾謀面的鬼谷子看了,也能一眼認出他來。
“不……”容妃聽了,連忙搖搖頭,“你沒變,是我……”
“如果你沒有嫌棄我的話,那就跟我走!”蘇秦不由分說,緊緊地握住了她那冰冷的手,“桃花林中的誓言,我一刻也不曾忘記過。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容妃聽了,一滴晶瑩的淚珠,掛在了長長的睫毛上。
“可是,我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冷宮中,你怎麼能把我帶走呢?”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蘇秦,“雖然容妃己死,可是我名義上還是容妃的宮女,我……”
根據舊俗,陪嫁的宮女,是不能離開齊王宮的。她們到死,都得留在王宮,屍骨都不能返鄉的。
“你放心,我有辦法!”蘇秦聽了,對容妃說,“我既然敢說這話,自然就有辦法把你給帶走,相信我!”
看着蘇秦那無比堅定的目光,容妃這才點點頭。她願意相信他,雖然她仍然覺得,那隻不過是個遙不可及的美夢罷了。不過,有夢就好,至少在她午夜夢迴的時候,又多了一件事情可以細細品味。而且,這個夢是甜蜜的,多一個美夢,總是件好事。
“等我!”蘇秦又安慰了幾句,對她說,“我該走了,一會兒被人發現,你又該有麻煩了。你放心,我說到一定做到,你且安心在這裡等我,不出三天,我自然會接你離開!”
容妃點點頭,含淚目送着蘇秦離開。看着那個漸漸遠去的背影,她覺得這一切恍惚如夢,是那麼的不真實。她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疼的她淚水都流了下來,這才相信,原來這一切,並不是夢。
“這是真的嗎?”雖然她的手背上已經赫然流下了鮮血,不過容妃仍然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一輪晶瑩的明月,在美麗的白雲中穿行着,將那溫柔的月光,灑向了大地,爲所有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銀邊。如夢的月光,穿過那美麗的茜紗窗,在鳳羽宮那冰冷的地面上,投射下斑駁的影子。
“十座城池!”田闢疆聽到這個數字從鍾無豔口中說出的時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把緊緊抓住了鍾無豔的雙臂,瞪大了眼睛,“你怎麼做到的?蘇秦怎麼可能會同意只要十座城池?”
這幾天,田闢疆派出的探子也回來了,秦國的確在暗中支持王子職復燕,而且又糾集了魯、魏等國。齊國雖然富庶,可是如果以一敵四,根本就不可能有勝算的把握。
“是的。”鍾無豔點點頭,微笑着說,“不過,他要向大王要一個人。”
她的肩膀被田闢疆抓的生疼,不過她仍然露出最溫柔的笑臉。看着欣喜若狂的田闢疆,她覺得就算是自己死了,也值得了。
“什麼人?”田闢疆有些疑惑地問。
只要蘇秦要的不是什麼重要人物,他覺得自己都可以答應。可是,他不相信蘇秦會要一個普通人,不過只要不是夏迎春父女就可以了。一切,他都可以讓步!當然,還有鍾無豔。至少現在,他還需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