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紗窗外,霪雨紛飛。無情的冷雨,打彎了那一樹潔白的海棠。雪白的花瓣,輕輕地落在青石鋪成的小徑上,如片片白雪,冷的沒有一絲芬芳。
鳳羽宮,冷冷清清,那紅豔豔的喜字,在點點燭光的照耀下,如鮮血般悽美。紅燭無助地搖曳着,明滅光影之中的淒厲與彷徨,讓鍾無豔感到一陣陣莫名的恐懼。
紅,到處一片紅,紅的如鮮血般觸目驚心!
宮裡的宮女太監們大都睡下了,值夜的宮女們也都指一事離開了,他們也根本沒有把這位新王后放在眼裡。普天之下誰人不知,齊王田闢疆最愛的是夏迎春呢?而她鍾無豔,只不過是顆棋子罷了。
“小姐,你還是快睡吧!”秋月再次剪了燭花,微微嘆了口氣,“已經三更了,想必大王不會過來了。”
紅燭高照,照亮了鍾無豔那雙如水的眸子。
“他會來的,一定會的。”她不相信,這可是他們的大婚之夜,他怎麼會不來呢?如果他不想見她的話,那麼他爲什麼要上桃花山,接住自己拋下的繡球呢?
“你別傻了,小姐!”秋月不忍心傷她的心,可是又不願意見她獨守紅燭到天明,“大王去水月宮了,他不會過來的!”
今夜,不僅僅是齊王田闢疆迎娶王后的日子,同時他還冊封了一位貴妃。那是他青梅竹馬的戀人,齊國權臣之女夏迎春。聽說,那夏迎春有着絕世的美貌,且和田闢疆早就情投意合。如果不是田闢疆剛登基地位尚且不穩,六國又虎視眈眈,他急需要一員得力的將才的話,,想必齊國王后的位子,就是夏迎春的了。
“他會來的。”鍾無豔看着鏡中那張絕美面龐,有些緊張地問,“秋月,你看我的妝容還好嗎?用不用補補妝?”
摘下黃金面具的鐘無豔,美的讓人眩暈。只見她淡掃蛾眉,略施粉黛,那絕美的容顏,卻足以讓百花失色,讓明月抱羞。
鍾無豔平時總是戴着黃金面具,因爲鬼谷子說過,太漂亮的女人,大都是紅顏禍水。她很美,美的讓人窒息,讓人心醉,可是,她不得不用一張黃金面具,遮住了自己那如花的容顏。誰也不曾想過,那張面具下面,居然是一張如此俏麗的容顏。因爲她一直戴着面具,所以世人都以爲,鍾無豔是個奇醜無比的女子,要不然的話,爲何總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
以前的鐘無豔,從來不關心自己的容貌如何,可是今天晚上,她卻好緊張,她好怕,怕讓他發現自己的一絲絲瑕疵。
秋月有些憐憫地看了她一眼,她知道,鍾無豔已經無可救藥了。感情上這種事情,誰先愛上了,誰就註定是輸家。
秋月是鍾無豔自幼的貼身侍女,情同姐妹,她太瞭解鍾無豔了。只不過她至今仍不明白,爲什麼僅僅那一面,就能讓她那位心高氣傲的小姐愛上他呢?他好嗎?秋月並不覺得,她覺得他像塊冰,一塊沒有一絲絲溫度的冰。這塊冰,能給鍾無豔幸福嗎?
“不用了,你已經很美了。”她看着那張絕美的容顏,無奈地說,“其他宮人都已經睡下了,你覺得他還會來嗎?”
鍾無豔聽着耳畔的細雨聲,柔聲說:“秋月,你也休息吧,我再坐一會兒,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此時,這華美的洞房裡,只剩下了她孤零零一個人。
“他真的不來了?”鍾無豔只覺得胸口一陣陣發悶,似乎有一塊巨石壓着一樣。
她緩緩站了起來,輕移蓮步,取了一把紅紙傘,便信步來到了院中。
雨下的並不大,那青石鋪成的小徑上,卻鋪了一層潔白的落花。那棵美麗的海棠,被這冷雨蹂躪的柔弱不堪。片片潔白的花瓣在雨中無奈地飄零,如同一隻只悽美的白蝴蝶。
紅牆的另一邊,便是水月宮了。
雨繼續下。
她撐着紅紙傘,只聽耳畔隱隱約約傳來了一陣樂聲。
不遠處,一盞忽明忽暗的燈籠飄了過來,猶如點點鬼火般詭異。
“真討厭,人家水月宮裡歌舞昇平,咱這裡卻死氣沉沉的!”一小宮女提着燈籠抱怨道,“看來,日後我們跟着這位新主子,也得不了什麼好處。”
只聽一太監“哏哏”地笑了起來:“沒辦法,誰讓我們這位新主子醜的像鬼呢?”
“到底有多醜啊?”那小宮女有些好奇地問。
太監想了想,笑道:“聽說她都四十了還沒嫁出去,額頭、雙眼均下凹,上下比例失調,肚皮長大,鼻孔向上翻翹,脖子上長了一個比男人還要大的喉結,頭顱碩大,又沒有幾根頭髮,皮膚黑得像漆……”
小宮女聽了,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怪不得大王不肯到這裡過夜呢,他大概是怕做噩夢吧!”小宮女笑的前俯後仰,“這麼醜的女人,居然還能嫁得出去!真是可憐我們大王了。”
鍾無豔站在假山後面,清楚地聽到了這些話,嘴角泛起了一縷無奈的笑容。
其實除了她的師父鬼谷子和秋月,並沒有人見過她的本來面目。世人的猜測,讓她覺得他們的想像力真的好豐富,連年齡都能給她改成四十歲了。其實,她只不過剛滿十八歲。
鍾無豔正胡思亂想着,卻聽紅牆那邊的水月宮傳來了一陣騷亂聲。
“出什麼事了?”她心中一緊。
鍾無豔連忙登上假山,在那裡,可以清晰地看到水月宮。只見水月宮花團錦簇,燈火輝煌,一副喜慶的場面。不像她的鳳羽宮,冷清的連只蒼蠅都沒有。
“難道,他有危險?”鍾無豔心中一緊,她剛想飛過那道紅牆,卻被一隻大手給拉住了。
鍾無豔回頭一看,卻是一位年輕的御林軍侍衛,只見他丰神秀骨,儀容不凡,那斜入雲鬢的兩道英眉,爲他憑添了幾分英氣。
“師兄?”鍾無豔微微一愣,繼而有些欣喜地說,“你怎麼在這裡?從你被大王重用後,怎麼再也沒有回過桃花山呢?”
那侍衛,正是鍾無豔的師兄田忌。
田忌聽了,無奈地搖搖頭,低聲說:“此事說來話長,不過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這王宮裡可不是桃花山,每走一步,都得分外小心。”
一會兒,只見幾個太監從宮內擡出一張精美的大牀來。那張大牀雕龍畫鳳,非常漂亮,不像鍾無豔寢宮內那張樸實的沒有一絲花紋的大牀。只不過,這張大牀的牀板已經壞掉了。
看着那張壞掉的大牀,鍾無豔那如水的眸子裡,隱隱泛起了淚花。
原來,這就是她的大婚之夜。她在鳳羽宮裡獨守空幃,而水月宮那邊,卻已經把婚牀給折騰壞了。
嫉妒,分明就是條毒蛇,無可救藥,卻又咬得人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