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抓到你了!你這個麻煩的源泉,完美睡眠的破壞狂,少女美貌的殺手,可口零食的掠奪者……”格洛莉開始就萬惡的死靈法師給自己的生活造成的不便展開痛斥。
嬌縱的聖女小姐語出驚四座,那神情就象一個小女孩在跟自己的玩具賭氣,或是受騙了的女郎在痛斥負心的花花公子,旁聽者如果想要從這些言語中聯想到一個死靈法師那真需要有極爲豐富的想像力才行。
塞維塔斯很悲憤,他自問自己雖然是死靈法師,但從來沒害過人,頂多就是偷個死人做做研究啥的,怎麼說也用不着教廷的聖女出來對付自己吧?荒山野嶺追了自己這麼些日子,看來今天自己是在劫難逃了。
不過塞維塔斯絕對不是束手待斃的性子,即使他從來沒有研究過死靈魔法中的殺人手段,但他還是要反抗。格洛莉可以殺了他,但無法打敗他。
一伸手,塞維塔斯將身後揹着的一個大口袋抄了起來,“欻”一聲拽開了紮在袋口上的繩索,象傾銷一樣,“嘩啦啦”把口袋中的東西倒了一地。
白花花的骨頭在地上翻滾着,彼此摩擦着,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但眨眼間,彷彿有一隻編織的妙手掠過,所有的白骨都自動聚集起來,化作四具陰慘慘的骷髏,前後左右地將塞維塔斯保護在它們中間。
死靈法師是天生的恐怖大師,至少現在格洛莉就給嚇了一跳,她雖然看到過骷髏,但只限於在光明教廷內部的死靈魔法防禦術課本上,活生生的骷髏站在她眼前,這還是第一次。
“罪人!你要爲你的罪行付出代價!”雖然腳都軟了,但爲了維護自己正義的形象,格洛莉還是壯着膽子舉起了自己的魔法杖大喝一聲,“聖光術!”霎時間,熾烈的白光滿場閃爍。
格洛莉手中握着一根非常另類的魔法杖,這根魔法杖通體由水晶雕成,在杖頭上巧奪天工地鑲嵌了一塊橢圓形的蛋白石。那塊蛋白石是如此的臃腫,讓人覺得與其說這是一根魔法杖,還不如說這是一柄特大號的圓頭錘。當然,沒人懷疑這根魔法杖蘊含着強大的神聖力量,但要想完美地操控這根魔法杖卻非得有同樣強大的臂力做後盾不可,畢竟這根魔法杖的重量實在不輕,完全可以給那些新進騎士當臂力器來作訓練了。
這就是聖騎士家族的行事風格。即使是在使用魔法力量的時候,也不忘記間接地鍛練身體上的力量。
面對着光明教廷的神聖魔法,塞維塔斯的心中正在暗暗叫苦。沒錯,他確實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死靈法師,但他這個死靈法師卻和傳說中的死靈法師有些不同——傳說中的死靈法師擁有強大的魔法力量,舉手投足間,就可以令大地枯萎,生靈塗炭,他們把瘟疫象刀劍一般揮舞,將毀滅如甲冑一樣穿戴,那些出類拔萃的死靈君王,甚至可以單槍匹馬地同一個國家的軍隊相對抗——然而可憐的塞維塔斯,除了擁有了不死的身體之外,他根本連一個殺傷性質的咒語都不會。
他之所以選擇成爲一個死靈法師,根本不是爲了追求那潛藏在黑暗裡的神秘而誘人的逆天力量,他只是爲了一個承諾,爲了實現一個值得他賭上自己全部身家的美好願望。
塞維塔斯從來沒有把時間耗費在那些行之有效的殺人手段上面去,從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唉!面對着教廷的聖女,當時的他以爲自己十成裡有九成九沒有將來了……
他的那些骷髏兵,白骨的手掌裡甚至連一把生鏽的刀劍都沒有。因爲這些骷髏兵不是用來和人對敵的,它們大部分時間都呆在陰暗的洞穴中,陪護着塞維塔斯進行一些探索遺蹟的工作,頂多偶爾客串一回搬運工,在月黑風高的某個悲傷之夜裡做一次盜墓的勾當。
這些骷髏兵見過的最大場面,就是在深山裡和猛虎對峙過。但兇猛的野獸本能地對這些死亡後還能行動的骨頭架子感到害怕,它避開了它們,就象正常人極力想要擺脫死亡一樣。
嚴格地說,塞維塔斯的這些骷髏兵根本稱不上一個“兵”字,頂多就是幾個比較嚇人的衣服架子。
塞維塔斯從來沒有想過,他還有指揮着這些外強中乾的骷髏“兵”和別人擺陣的一天,而且對手還是聖騎士的女兒,教廷的聖女小姐!
當格洛莉舉起那柄嚇人的魔法杖嬌叱一聲,把一個聖光術爆出來的小光球丟過來的時候,塞維塔斯覺得自己的一條腿已經跨進了地獄的門坎,踩在了死神家的地毯上。
迷迷糊糊中,他覺得自己好象本能地做了什麼,卻又好象什麼也沒有動,反倒是他身邊的四個骷髏兵一擁而上,把塞維塔斯擋在身後。那個最外圍的骷髏兵甚至伸手笨拙地想要抓住那個飄來的光球,但小光球掠過了它僵硬呆板的手指,又神奇地穿過了它肋骨間的縫隙,正打在它身後的另一個骷髏兵身上。
“嘩啦”,象塌了一堆碎磚一樣,被光球打中的骷髏兵一栽歪之下就散了架,零零碎碎的骨頭濺落在塞維塔斯的腳踝邊,顯得是那麼的有氣無力,看起來恓惶悽慘到了極點。怪不得說,神聖魔法天生就是這些亡靈生物的剋星,這話果然沒錯。
格洛莉一擊奏功,精神一振,魔法杖或者說是魔法錘一晃,咒語聲唸誦處,又一個小光球飛出,直撲塞維塔斯而去。剩下的那三個骷髏兵依樣畫葫蘆地又是那麼一擋,又一個骷髏兵倒了下去。
一個骷髏兵倒下去,另一個骷髏兵站起來。第一個被擊散的骷髏兵好象並沒有受到神聖光球太大的傷害,他再一次拼裝起來,笨拙而忠誠地守衛在塞維塔斯的身前。塞維塔斯看起來就象一個剛從宿醉中清醒過來的酒鬼,雖然身子還是抖得好比風中的樹葉一樣,但兩眼已經露出了一種魚死網破的光芒。他寒酸的雙手中沒有魔法杖可以使用,乾脆就一手一邊把用來扎口袋的繩子牢牢地繃直抓緊,彷彿那就是他生命的最後斤兩。他看着格洛莉咬了咬牙,那個剛剛倒下去的骷髏兵便搖搖欲墜地站了起來,他的三個同伴馬上伸出白骨的雙手扶穩了他。轉瞬之間,四個骷髏兵又組成了一道堅定的骨牆,八個空洞洞的眼窩直勾勾地盯着格洛莉。
作爲聖騎士的女兒,教廷的三聖女之一,格洛莉早已經對衆人關注的目光習以爲常,安之若素。但這絕不表示,她可以坦然地面對骷髏兵毫無感情的漠然凝視。在那八個窟窿的注視下,格洛莉只覺得渾身上下涼颼颼的,那是一種令人從頭不舒服到腳的感覺,比在宴會上被一羣色狼包圍還要糟糕得多。
爲了掩飾這種不自在,或者可以說是膽怯的感覺,格洛莉大叫一聲:“邪惡的傢伙,你還敢反抗?”魔法杖一揮,又亮起一個光球,迅疾無倫地直飛了過去。
“咔嚓”一聲拗甘蔗般的脆響,又一個骷髏兵被打得四分五裂,然後顛三倒四地散落了一地,看起來要比前兩次被打倒後的模樣淒涼得多了。
塞維塔斯心中泛起一股悲憤又荒謬的感覺,他恨恨地想道:“多新鮮!我要是不反抗的話,不就得被你活活打死了嗎?”他可不是那種爲聖女的美德感召,就願意無條件爲神靈獻身的崇高傻瓜,神靈來壓迫,他也照樣要反抗!心念動處,剛剛被光球打倒的骷髏兵在魔力的驅動下,再一次歪歪扭扭的重新站了起來。
格洛莉看起來象一隻被踩了尾巴的小貓一樣,她危險地呲着並不尖利的小牙,橫眉怒目地揮錘,咬牙切齒地念咒。
又一個光球閃爍着出現了,它的個頭明顯比前三個小光球大了幾圈,上面的神聖氣息也更加濃郁。隨着格洛莉魔法杖的用力一揮,大光球尖嘯着,帶着彩虹一般的流光,以一種赴湯蹈火一般的堅決向着塞維塔斯兇猛地撲了過去——在那四個骷髏兵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來勢洶洶的大光球從膽戰心驚的塞維塔斯頭頂上呼嘯而過,然後遠遠地落進了寂靜森林,就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自我感覺死裡逃生的塞維塔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他死靈的臉頰上雖然肌肉僵硬,但還是溢出一種白撿了一麻袋金幣的興奮神色來,即使下一刻這麻袋金幣就要被追回去,甚至還要加上他所承受不起的高昂利息,他還是要因之慶幸。
格洛莉則站在那裡傻眼了,她想不到自己有生以來的最強一擊居然就這麼打歪了,而且還歪得如此離譜。她有些心虛地回頭看了一眼顯得不以爲然的老羅比,再瞄瞄四周同樣瞠目結舌的傭兵們,臉蛋兒突然間漲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