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大人們對龍嘯峰練拳的要求十分嚴格,動作中稍有不正確的地方,說兩遍後還做不對就打。腿不對打腿,胳膊不對打胳膊,而且出手很重。
那時的龍嘯峰,咬緊牙關,含着淚吃住打,數趟拳練完,總是全身疼痛,上樓擡不起腿,只好爬着上。即使是這樣,一天到晚還要不斷地練。
所以,龍嘯峰纔敢誇海口說“痛?爲什麼要怕?”——如果怕痛,世界上就沒有武術傳承了。
但那一道灼目的金光帶來的劇痛,還是太徹底了一些。龍嘯峰久經鍛鍊的身體本能地放棄了硬抗,選擇了昏迷,藉此來保護自己不要賠了夫人又折兵,在嚐到身體痛苦的同時,還要承受精神上更深層次的傷害。
劇痛的驚濤駭浪慢慢平靜了下來,一篇金色的符文在龍嘯峰靈魂識海中緩緩流過,象陽光鍍在風暴肆虐後的海面上。
很自然的,龍嘯峰的潛意識理解了這些符文的含義。
這是破虛之眼,那位恐怖的騎士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將自己眼睛的力量法則封印在一件神器之中,送給了精靈族。而現在,那件神器的器靈——就是那隻金色巨眼,精靈族的前輩,又把破虛之眼通過那陣劇痛,當作禮物硬塞進了龍嘯峰的腦海之中。
儘管這件禮物更象是一個巨大的惡作劇,但龍嘯峰還是無法抱怨。因爲身爲一個武癡,他的靈魂已經深深地被破虛之眼吸引,他沉溺在這種嶄新的力量海洋中不能自拔。
如果破虛之眼只是一般的口訣招式,乾巴巴地講述怎樣呼吸,怎樣運氣,怎樣把能量在體內搬運來去,龍嘯峰絕對不會沉迷成這樣,頂多就是匆匆一目,記住了事。
是那種帶着濃重的科學普及和哲學韻味的娓娓道來,拽住了龍嘯峰心猿意馬的思維。
破虛之眼的闡述裡,將已知宇宙的組成,都歸結爲能量的聚合。所有的東西——大到星球,小到細菌,在恐怖騎士眼中,都是由同樣性質的能量微粒組成的聚合體,只不過一個的組成如宇宙塵埃一般無窮無盡,另一個的組成只是寥寥無幾。
但星球和細菌的本質並沒有區別,每一顆星球和每一個細菌,都是宇宙中獨一無二的存在,存在即是力量,存在即可影響時間流向中事物的運行。
而破虛之眼的精髓,就是提煉自身的力量,以目光爲載體,干擾所要干擾的事物,打亂其組成微粒的運行方式排列組合,令其完整的生命循環發生崩潰,導致局部或整體的瓦解。
當然,反過來破虛之眼也可以對已經發生凌亂組合的事物進行撥亂反正,重新爲之構築正常動作的軌道序列。
通俗的說,破虛之眼是一種既能打巴掌又能給甜棗,好人壞人一肩挑,紅臉白臉一起唱的強大力量。這讓龍嘯峰想到了《封神演義》中的法寶陰陽鏡——白的那面晃一晃人,人就死了;紅的那面再晃一晃人,人又活了。
但破虛之眼威力顯然更在陰陽鏡之上,因爲它作用的對象並不只是侷限於人,而是包括宇宙萬物。有機體也好,無機體也好,在它無情有情的目光之下均一視同仁,並無高低貴賤之分。
品味着那種巡遊於宇宙卻又超脫於宇宙的感覺,龍嘯峰悠然神往——擁有這種實力的,簡直足以與神靈並列,但這還僅僅只是一雙眼睛的力量。
恐怖騎士僅僅只用一雙眼睛,就可以讓星球枯萎衰敗甚至崩散;或者反過來,在虛空裡聚集的宇宙塵埃中,生出一顆嶄新的星球,並給冷冷清清的它披上勃勃生機的綠色外衣,再把雀躍的生命象鮮花一樣點綴在其上……
要做到這些奇蹟,恐怖騎士只需要一雙眼睛就已經足夠了……
龍嘯峰已經不敢想像恐怖騎士施展他的全部實力時,是怎樣一幅震撼人心的畫面了。
他甚至無法想像,在這個蒼茫浩涉的宇宙中,究竟有什麼樣的強悍存在,纔有資格做這位恐怖騎士的對手。
此刻龍嘯峰的心中,充滿了敬畏。因破虛之眼散佈的毀滅而畏懼,卻又因破虛之眼帶來的生機而尊敬。
龍嘯峰感到這位恐怖的騎士最值得尊敬的地方,就是他的目光在橫掃過需要芟除的雜草時,眼中閃爍的不僅僅是毀滅,更多的還有垂憐。
只有熱愛生命者,纔可以執掌懲罰的權力。
遐想了半天后,龍嘯峰開始靜下心來參悟破虛之眼的奧妙所在。他的身體還在昏迷,但他的意識卻已經完全清醒,他覺得自己就象正坐在萬籟俱寂的海底,而他的面前就是龍宮無盡的寶藏。
他一時還不敢奢望自己能夠完全擁有神靈的寶藏,但僅僅只是觀摩的瞬間,就令他無比興奮。
破虛之眼的法則中,相較於那些對宇宙的感悟、對生命的思考的哲學性質的體悟,破虛之眼真正修煉的法門簡直少得可憐,但每一句都是言簡意賅,這纔是真正的微言大義。
越簡單的東西越接近於真理,越複雜的東西越容易引人誤入歧途。
龍嘯峰的心靈在這些極盡簡單的修煉法則間翻來覆去,他有一種嚼橄欖的感覺,越嚼越有滋味。
他心中甚至有一種得意,他狂妄地認爲這種體悟天生就是適合於自己的,別人看了也白看。因爲如果沒有與前面那些哲學性思索的深刻共鳴,根本無法從這些修煉法門中解讀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真正的實力派都是心靈境界上的領悟,心性決定命運,氣度影響格局,潛移默化到最後纔可以轉化爲帶動實力增長的源動力。
很難想像一個心胸狹窄的人會擁有大海一般澎湃的能量,反倒是擁有大海一般澎湃的能量的人會因爲種種原因而變得心胸狹窄。
狂妄就是大海被淤積而變窄的一種原因,龍嘯峰現在正趾高氣揚地走在這條看似平坦的羊腸小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