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鬼語氣危險。
快一週沒見到池尤, 他在這時忽然出現,江落一直平靜如死水的心情倒是猛得出現了波動。
煩躁、嘲笑、興奮、怒火與壓抑的戲弄……
在朋友們面前無比正常的神經跳動着,再次扭曲成瘋子的形狀。
江落面無表情, 心道池尤怎麼總是在關鍵時刻來打擾他。但靈魂深處的躁動甦醒, 棋逢對手的強壓對抗下刺激迸發, 差點讓他勾起了脣角。
甲板晃盪, 海風吹起了巨大的波濤, 重重拍打在遊輪身上。
江落知道池尤這句話的意思,惡鬼明顯還在記着他曾經對他說過的“我玩膩了你”的話。
但他分明知道,還故意說着更爲烈火澆油的話。
“看這兩條魚滾來滾去是很噁心, ”江落道,“但總比調/教你更有趣。畢竟我只玩了二十分鐘, 就玩膩你了。”
但說真的, 如果硬要在身後的惡鬼和身前的兩條魚中選一個, 江落寧願冒着生命危險虎口拔牙去調/教惡鬼,也不想要看這兩條腥臭滑膩的魚在甲板上滾來滾去。
捏着下巴的手驟然收緊, 池尤的語氣揚起,“那我更要看看了。”
惡鬼從江落耳側往甲板上看去。
空中驟然亮起一道閃電,撕裂黑夜。轟鳴聲震耳欲聾,暴風雨快要來了。
在天地間猛然亮起的一瞬,雌魚和雄魚翻滾在了一起, 地面上的粘液反着寒光。兩頭魚七八百斤的重量, 讓地板都有微微震動。
池尤興致盎然地看着。
這種事本來會讓他興致缺缺, 連看一眼都覺得無趣。但現在麼, 倒是多了幾分能讓他多看幾眼的耐心。
江落眉頭抽了抽, 瞬間想起了池尤曾經被一部電視劇教會什麼叫慾望的回憶。
這兩個魚被池尤看着,不會教會這變態怎麼做/愛吧?
爲了以防這可怕的萬一, 江落後退一腳重重踩在池尤的腳上,雙手用力,掙脫了池尤的手後迅速用巳蛇攻向惡鬼,自己則朝着血鰻魚衝去。
雄魚聞到人類的味道越來越近,在求歡的時候被打擾,它暴躁地發出低低吼聲,利齒大張,警告着讓江落不要靠近。
江落無視它的警告,跑入了滑膩的粘液地帶時,他壓低身子,借用着助跑的慣性飛速地滑向兩條魚。
他手裡拿着金色符文化成的匕首,雙眼銳利。
粘液將摩擦力降低到極限,在即將到達血鰻魚身邊時,壓住雌性血鰻魚的雄魚兇狠地朝江落甩去尾巴。江落一手放在地上,漂亮地改變方向躲開雄魚的尾巴,等快要撞上雄魚時,他一腳踩上血鰻魚的身體,借力往後一躍,一個優美的後空翻騰空而起。趁機向下刺去,江落手裡的刀從雄魚背後一直剌到腦袋,下一瞬,他乾淨利落地帥氣落地。
黑髮青年這一套進攻思路清晰,動作輕盈漂亮。翻起身在空中劃過雄魚的脊背時,黑髮飄散,在海風中張牙舞爪、囂張至極。
對付着巳蛇的惡鬼目光不自覺地定在了他的身上,目光如實質的在黑髮青年躍起時浴袍滑落露出的大腿處掃視。
這道眼神黏膩如毒液,可惜光潔緊實的雙腿只露出短短一瞬,江落在下一刻已經落地,浴袍垂落到膝蓋。
惡鬼嘆息一聲,感覺到了無比的可惜。他的目光在江落的身上留戀不捨地打着轉。從脖頸到手背,從小腿到腳踝,在他分神的瞬間,巳蛇第一次近了他的身,成功咬上了惡鬼的手臂。
疼痛換回了惡鬼片刻的注意力,惡鬼不在意地低頭看了一眼巳蛇,再次朝江落看去。
黑髮青年已經注意到他的視線,他擦過臉上濺落到了雄魚的血,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伸手將衣服理回了原樣。
烏雲翻滾的夜色下,泛着玉質冷色的手撫平浴袍,腥味濃重的甲板上氣氛突然變得微微奇異了起來。
人類與惡鬼隔着血鰻魚分開站立,血液從雄魚的脊背上噴灑而出,如同一個小小的血色噴泉。
雄魚痛苦地翻轉了一圈,從雌魚身上滾了下來。它憤怒地看着江落,對人類的仇恨大過了求歡的本能,雄魚在地面上快速朝着江落而去。
人魚怪物的速度很快,類似人類的四肢支撐着它沉重的身軀,看上去好比一個長相噁心些的鱷魚,但卻是鱷魚爬行速度的兩倍。
江落收回了手,視線重新放在雄魚身上。面對面與雄魚搏鬥,危險可比他剛剛偷襲的那一下要高得多。雄魚的牙齒鋒利如鯊魚,一旦被它咬上,頃刻間就能被它咬碎骨頭。
江落剛剛那一擊是佔據了雄魚沒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便宜,正面對上雄魚時,最好不要和它們硬來。他的餘光在甲板四周上掃視,突然轉身往扶手邊跑去。
雄魚瞬間追着他而去。
轟隆一聲,豆大的雨水砸落在地,大雨終於落下。
江落的身上只穿了一個浴袍和一個外套。剛剛洗過的頭髮瞬間被雨水打溼,船隻被風雨吹得晃動,甲板上的雨水和血鰻魚的粘液混在一起,變成了和溜冰場一樣的效果。
雨水矇住了江落的視線,從他的額角滾到下頷。雄魚的血水和雨水混雜,流到了脣邊,江落嚐到了一點腥味。他飛速脫着外套,將外套捲成繩狀一端纏在自己手中。
雄魚緊追不捨,腳步聲越來越近。江落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他扯起一抹笑,突然將速度提到極致,彎身一滑從欄杆最下方的空隙中滑下了船!
雄魚追得太緊,完全沒剎住速度,也跟着溼滑的地面倏地從欄杆最下方滑了出去,從船上掉落的一瞬間,它看到拴在扶手欄杆上的人類笑容燦爛地朝它揮揮手,幾秒中後,海面傳來“噗通”一聲巨響。
雄魚落水了。
用外套纏在欄杆上拽住自己的江落看了眼深沉的海面,哈哈笑了兩聲,眉開眼笑地從船外側重新爬到了甲板上。
爬到一半,大雨中,一雙皮鞋出現在他的手邊。
江落擡頭看去,惡鬼先生一絲不苟的髮絲被雨水打得凌亂,髮梢滴着水,陰沉沉地垂在他的臉側,將那張俊美至極的臉氤氳的鬼氣森森。
巳蛇的頭顱被他捏在手中,金色蟒蛇裹緊着他的手臂,手臂和蛇相互僵持着,誰也不放開誰。
池尤用本體趕來了。
嘶——江落心道,差點忘了這還有一個更難纏的了。
他往惡鬼身後看了看,雌性血鰻魚已經爬走了。
江落的目光移了回來。
他實在想不明白,池尤爲什麼會再次來到這個船上?
還專門換了本體回來。
池尤每一次的行動都有強烈的目的性。但這次,江落實在搞不懂池尤的目的是什麼。
腦子裡在想這些,江落也沒有忘記爬上甲板,提防這隻惡鬼再把他扔進海里。等雙膝碰到甲板上,江落不爽地準備站起身,“看夠了嗎?”
從欄杆下爬上來的黑髮美人猶如惑人的海妖,腰身柔韌,身體曲線流暢而不失力量。
惡鬼眼神幽暗,他彎下腰,強勢地掌住江落的頭。
池尤從來不會被任何人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勾弄得心緒起伏。
比起這種骯髒又無意義的事情,他更喜歡人類皮囊下包裹着的惡意。
人性、黑暗、腐敗,越是爛泥,越是讓他興致勃勃。
相比於這些,皮囊只顯得了無生趣,包括他自己的這身皮囊,池尤向來不在乎。對他來說,身體只要強就夠了。
本應該如此。
“你讓我變了許多,”磅礴的雨聲中,惡鬼貼近人類的嘴脣,溼氣與寒風從他們的身軀之中穿過,脣與脣似有若無的相貼,海風席捲的聲音就在他們耳側,在漆黑動盪的甲板上,在冰冷親暱的觸碰下,惡鬼低低地道,“你成功讓我分心了,江落。”
人類的眼捷全是水露,血水已經被雨水打去,江落鼻息之間的熱氣跟隨着海風席捲兩人的氣息,他被惡鬼壓着,脊背挺直,一隻腿還單膝落在地上,“我?”
他嘴角勾着,覺得有趣地笑了。
“啊,”惡鬼慢條斯理地道,“你。”
下一瞬,惡鬼便高姿態地吻住了他早就想品嚐的人類的脣。
傾盆大雨從天而落,惡鬼的吻也和雨水一樣毫無溫度,但卻更爲可怖和強硬。密密麻麻地奪取了江落的呼吸和抗議,如同漁網一般從天而罩,沒有分毫逃竄的空間。
江落呼吸微微一滯,一秒之後,便毫不猶豫地擡手抓緊了惡鬼的頭髮,用力啃了回去。
密集的風雨之間,黑沉沉的天空與海水之中好像只有這一艘安戈尼塞號,安戈尼塞號上只有這一個甲板處於世界中心。
甲板上的一對仇人熱烈的親吻着,裹着血腥味和力的對抗,在不平的搖晃間進行着誰也不退讓的廝殺。
江落拽着池尤的衣領,猛得將他翻到在地。脣齒離開一瞬,下一刻又被惡鬼壓下重新貼上了脣,兩個人糾纏着往甲板內部翻滾了兩圈。
惡鬼將人類壓在身下,他低笑着道:“這種時候,要聆聽老師的教誨,不要忤逆老師。”
江落兩隻腿絞住了惡鬼的雙腿,頃刻間逆轉姿勢翻身坐在了惡鬼的身上。他冷笑着道:“像你這樣佔學生便宜的老師?”
一拳向惡鬼面部砸下,被惡鬼包裹住手心。惡鬼巧妙地卸掉了江落的力道,反倒優雅起身,將江落的雙腿環在自己腰間,帶着黑髮青年走到扶手旁,將他壓在欄杆之上,“像我這樣的老師,也只會被你這樣的學生害死。”
他的手掀開了江落溼漉漉的浴袍邊緣。
江落呵呵兩聲,抓起他的手扔下,然後藉着背後的欄杆倏地蓄力踹了惡鬼一腳,側身掙脫出這窄小的空間,從惡鬼身後勒住了他的脖子,“說起這件事,我還沒有問你——你爲什麼要問我是誰。”
草。
江落低罵,池尤怎麼能這麼高。
高到他從身後挾制住他時,能明顯看出兩個人那點身高差距。
一定都是因爲神像身體高,所以他纔會這麼高。
暴風雨越來越大,甚至遮住了視線,江落的一個眨眼間,身前的池尤便被黑霧包裹着消失不見,轉瞬出現在他的身後。
江落反應迅速地格擋住池尤伸過來的手,凌厲地眼神朝後方射去。
“這個問題,應該是我來問你,”惡鬼笑了笑,往後退了一步,輕鬆地避開了江落的一擊,“體術不錯。”
他像個看到學生飛速進步的好老師一般,欣慰無比地道:“那麼這節課,就讓我來教導教導你的體術。”
惡鬼側過身躲開江落的踢腿,伸出兩指,從江落的小腿彈琴似地快速往上飛躍,“體術,有時候可比術法更重要。”
*
說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在喘息之間滑到下頷。
明明室外極其寒冷,江落的身體和心理卻越來越是燥熱。
這樣的燥熱讓他動作開始浮躁,也讓他的心緒升起莫名其妙的悶熱。他的速度在惡鬼的對打之中越來越快,雨水卻沒有爲他帶來一分清涼。
不對勁。
這絕不是運動之後自然的生理熱度。
江落突然停下動作,鼻息微重,他撩起眼皮看向惡鬼,“不打了。”
一股蠢蠢欲動的炙熱像是正在冒着煙氣的柴火堆,江落舔舔溼潤的嘴脣,眉心狠狠蹙起。
怎麼回事?
這種感覺,也太像是吃了鹿鞭喝了大補湯後的燥熱了,快要把他整個人都給燒了起來。
他煩躁地扯了扯領口,突然想起來被他誘導跳下海水裡的雄魚。
難不成是發/情/期的雄魚的血落到了他的嘴裡,所以才……
想到這個可能,江落的臉色驟然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