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雪給江落準備的房間是一間白牆青瓦的小房子。
造型古樸, 清幽僻靜,只住江落一個人綽綽有餘。
江落在房子周圍的綠林中見到了幾隻鳥雀飛過,連雪笑着解釋道:“連家地底有天碧池水滲透, 四季如春。但連家外頭還是正常的四季變化, 等再過半個月, 師兄沒準就能見到後山皚皚白雪, 但眼前綠意盎然的景色了。”
江落想象了一下, 不由笑了,“那一定很美麗。”
連雪欣然點頭:“確實是那樣。”
江落在房間內四處轉了一遍,臥室內有面大窗戶能看到後山, 後山的花草樹木纔是正常秋冬季節的狀態,幹黑的樹梢尖尖, 地面枯黃, 山頭禿了一遍。
“那片山也是連家的嗎?”
連雪搖搖頭, 神色淡然,“連家祖宅只佔一畝三分地, 那座山天生地養,不分誰是誰的。”
江落笑了,“祁家的一個山間小別墅,可是連山頭都包在裡面。”
連雪嘆了口氣,“他們就是太在乎這些東西了。”
麻雀雖小, 但五臟俱全。房間裡有廚房, 但連家會遣人按時送餐, 硬件設施都很好, 但沒見到網線。
“這裡能聯網嗎?”
連雪沉默了一瞬, 臉上劃過痛苦的神色,“不能。”
江落倒吸一口冷氣, 錯愕地和連雪對視。
連雪沉重地點點頭,江落這次笑不出來了,“這是要過一個月的無網生活?”
“家裡有個能收國家臺的電視機,除了電視機,你還可以看書,”連雪強撐笑意,“我們這裡的書還是很多的。”
江落頓時沒了剛剛的悠閒心情。
但再難過,沒網就是沒網。晚上睡覺時,江落在衆多醫術中挑了一本還算有趣的書,看了沒幾頁,迅速地進入了睡眠狀態。
從這一天開始,江落開啓了無聊的斷網生活。
負責給江落潔淨身體的人主要是連雪,每日正午陽光最盛時,江落泡在盛滿天碧池池水的木桶裡,不間斷地泡上一個時辰,也就是兩個小時。
江落泡澡的時候會穿上一身衣服,連雪每日都會帶師弟前來幫忙,一來二去的,江落和連家的小輩都混了個面熟。
天碧池的池水可以驅魔辟邪,洗清污穢,讓人的身心保持純潔。連家人更喜歡將天碧池水叫做聖水,像是江落這般需要洗去污濁的人,連吃用的水都是天碧池水。
每次泡水時,天碧池的水都會緩緩從渾濁變得純黑。一大木桶的水在江落的浸泡下,竟然只能堅持一刻鐘的時間。連雪只能不斷地給他換水,每次江落泡完水,連雪和他的師弟都要跑得滿頭大汗。
初時,連雪還能淡定。覺得萬事開頭難,就像是清理髒東西時的第一遍水最爲渾濁,多清洗幾遍就能變得清澈。但就這樣一連泡了五日,江落的水卻還是會在一刻鐘內便被迅速染得漆黑。
那水邪惡得連天碧池的池水都只能對抗短短十五分鐘。
連雪這次是徹底慌了,召集小輩一起來檢測是不是天碧池的水出了問題。
江落都有些不好意思。他總覺得自己在連雪他們眼中已經成了一塊墨,往上面澆再多水都只是混成黑色的效果。
連雪帶着人測出來的結果很快出來,天碧池的水當然沒有問題,那麼有問題的就是江落了。
對這個結果,連雪即覺得合情合理,又覺得驚詫十足。
到底得多邪性的惡鬼,才能讓江落被染髒成這個模樣?
他們解決不了這件事,只能暫時讓江落先泡着,等待着第七日在後山中閉關的微禾道長下山。微禾道長是連家巫醫之術學得最爲透徹的長輩,他必然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但七日後,微禾道長卻沒有下山,而是派人通知到了連家,說他參悟還未結束,要推遲三日再下山。但三日之後,微禾道長想下山也下不了了,因爲山中下雪了。
十二月初,才入冬的天氣,卻下起了罕見的大雪。
鵝毛大雪紛飛,江落捧着杯熱茶站在窗前看着,白雪將地面罩上了一層白衣,與綠意蔥蘢的花草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江落一瞬間有種不在人世間的詭異感覺。
出海時的陽光還曬得人滿頭大汗,一個月後卻白雪飄飄,讓江落覺得有些不太真實。
他掐了一把自己,感覺到了疼。江落懨懨地垂下了眉,打着哈欠看着地面。
在連家待的這十天,江落是感受到了歲月靜好,但更多的感受是無聊透頂了。
哪怕和陸有一他們待在宿舍玩遊戲打撲克,也比這樣無慾無求的生活好。
十天而已,他都覺得自己快要發毛,江落的靈魂都叫囂着難受和乏味。炸船的記憶明明就在半個月前,江落回想起來的時候,卻覺得好像快過了一個月。
明明在剛來到這個世界,江落對刺激的追求還沒有這麼強烈,但一次次的危機過去,他卻再也忍受不了曾經能忍受的平淡了。
他與整個連家格格不入,哪怕面上裝得再像,實際上,江落都覺得那條佈滿血鰻魚的安戈尼塞號都對他有吸引力的多。
連雪他們都沒看出他的異樣,只覺得江落這幾日無精打采的緣由是因爲擔憂身上的污穢。
實際上,連雪幾個小輩比江落還要發愁。
連雪當時信誓旦旦地同天師說過,一個月後一定會讓江落恢復潔淨。但一個月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分之一,連分毫的改善都沒有,這可怎麼同天師交代?
“大師姐……”師弟師妹們愁眉苦臉地看着連雪。
連雪看着窗外的大雪,蹙眉,“看看明天會不會停下來吧。”
但這場雪一連下了三天才停,後山那一座普普通通的深山,看上去竟然有種常年積雪的雪山感覺。
雪是不下了,但大雪封山。山下的人能勉強進山,山上的人卻下不來了。
連雪咬一咬牙,不再耽誤時間,讓江落拿上東西,“我帶你上山去找道長。”
江落沒有分毫遲疑,立刻收拾好了東西,生怕連雪後悔似的。
等出了連家門,走進一片白雪之中時,江落深呼吸了一口冷冽口氣,喃喃地道:“爽。”
他總算是離開連家了。
沒下雪的時候,上山有山路。但這會兒大雪將山路也給埋了,連雪就帶着他們走了另外一條較爲平穩的道路。
除了連雪,同行的還有兩個身強力壯的師弟,一個叫連羌,一個叫連秉。
他們兩個去年纔剛過十八歲,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爬山沒覺得冷,還爬出了一頭熱汗,在雪山裡像兩個熱氣騰騰的煙囪。
兩人性格活潑,他們有些怕大師姐連雪,便挨在江落身邊嘰嘰喳喳,江落被他們一左一右夾着,熱得也跟着冒氣。
走到半路,江落的護目鏡上已經滿是熱氣附着後的水霧,他摘下眼鏡擦了擦,隨意問道:“什麼時候能到道長的住處?”
“微禾道長喜靜,他們住在山頂上,平時爬個三四個小時就能到山頂,今天路不好走,估計得六七個小時,”連雪累得喘氣,搓搓發寒的雙手,“最多晚上六點就能到。”
“哦,”江落反應淡淡,“明晚六點是嗎?那我們今晚住在哪?”
連羌哈哈大笑,“江落師兄,你怎麼了,師姐說的明明是今晚六點啊。”
“今晚六點?”江落手裡動作一停,皺起眉看向他們,“你們認真的?”
連雪有些不明白,“怎麼了?”
江落那雙漂亮的眉頭一豎,不敢置信道:“你們打算迎着暴風雪走到山頂?”
三道冷氣聲響起,連雪三人更加不敢置信地反問:“暴風雪?!”
江落比他們還要懵,“你們沒看昨晚的天象嗎?很明顯今天下午有暴風雪來臨啊,我以爲你們是做好了準備,中途有地方躲避風雪纔會出門,難道你們都不知道?”
“出門觀天象,這不是習慣嗎?”
連雪三人面色訕訕,連秉窘迫地道:“師兄,我們好久沒出過門了,都不記得還有看天象這件事……我們看的都是天氣預報,天氣預報沒說今天有暴風雪啊。”
江落:“……”他一時分不清到底誰纔是玄學世界的土著人。
江落深呼吸一口氣,儘量心平氣和地道:“天氣預報給的數據是大範圍數據,我確定今天下午會迎來一場暴風雪。”
兩個大小夥子面面相覷,瞬間慌了起來,“真的嗎?江落師兄,你可別騙我們!”
江落已經在打量周圍的環境,“你覺得我會在這種事上騙你們?”
“暴風雪還有多久會來?”很少面對這些事的連雪也沒了主意,她緊抿着脣,胸腔砰砰跳着,“能夠我們回去的時間嗎?”
江落擡頭看了看天,面色肅然地搖搖頭,“時間不夠我們回去,一個小時後,暴風雪就要來了。”
真是說要刺激,生死挑戰立馬就來了。
江落突然覺得慶幸,幸好自己心裡想的那些話沒說出口,否則他毒奶這名聲,都要傳到連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