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我不可以麼?
他剛纔……叫她什麼?
顏鳶聽見了耳朵邊的喧囂的嗡鳴之聲,她的腦海中空蕩蕩一片,唯有楚凌沉的低沉的聲音砸落在心間,發出震耳欲聾的博然聲響。
“你……”
顏鳶張了張口,發不出聲音。
楚凌沉的低笑聲便在她的耳邊響了起來。
緩慢的溫熱的呼吸,近乎繾綣地落在她的耳畔,連同他的低笑聲一起,輕緩地籠罩她的靈魂。
他在她身上支起身,額頭抵着她的額頭,眼睫幾乎就要碰到她的臉頰。
“孤與你也算是過命的交情。”
“怎麼,故人重逢這等事情,當真不打算與孤分享麼?”
“寧白,寧小將軍?”
楚凌沉的目光望進顏鳶的眼睛。
明明眼底盡是霜寒,落在她脣上的吻卻是火熱的。
他抓着她的手,一點一點掰開顏鳶的掌心,用力撫蹭她掌心的傷痕,她掙扎他便泄憤似的埋下頭咬她的脣。
“唔……”
疼痛喚回了顏鳶的神智。
她心中驚濤駭浪,心臟彷彿要從喉嚨口跳出來。
楚凌沉……
他叫她寧白。
他什麼時候知道的?
明明寧白的過往已經被徹底抹除了,明明她身上已經沒有任何寧白的痕跡,明明就連她自己都已經……幾乎要忘記這段荒誕的久遠的過往了……
顏鳶又驚又駭,身體僵硬如同木雕。
在他脣齒纏縛的空隙中艱難吐露字眼:“你什麼時候……”
楚凌沉的眼睫顫了顫,卻沒有搭理顏鳶。
他只是短促地吸了口氣,而後鬆開了手,身體徹底傾軋在了顏鳶的身上,脣間報復性的撕咬漸漸地變了滋味,凌亂的熱烈的交融,逼得她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
顏鳶的腦海與身體都是混亂的。
楚凌沉抵着顏鳶的額頭問她:“我不可以麼?”
什麼不可以?
顏鳶沒有聽懂他模糊的話語。
她知道楚凌沉的手已經遊走到了她的腰側,衣帶被拉扯,發出細微的聲響。
那聲音本身甚至都帶着說不出的心跳與旖旎。
可事情不應該是這樣。
至少不應該是現在,不應該是這樣的局面下。
顏鳶在衣帶散開之前,死死按住了楚凌沉的手:“陛……楚凌沉!”
楚凌沉終於喘息着退開了一點點距離。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燭火照亮了他的額上的細汗,濡溼的脣齒間也噙着一點暗淡光亮,唯有一雙眼睛卻暗沉如寒夜,彷彿是任何光亮無法抵達的幽靜。
顏鳶看着他。
忽然間所有凌亂都消弭殆盡了。
她平復下呼吸,坦然地迎上了他的目光:“你既然早知我的身份,那你應該知道季斐是誰。他也曾經在雪原爲你差點丟了性命,你不能這樣對他。”
楚凌沉道:“營中出現可疑人等,孤派人搜查並無什麼不妥。”
顏鳶道:“但那個人絕不會是季斐。”
楚凌沉淡道:“那可真是可惜了。”
顏鳶忽然心中一凜:“可惜什麼?”
楚凌沉盯着顏鳶的眼睛,輕聲道:“可惜他們夜獵好像已經回來了。”
顏鳶一怔。
她忽然聽見了遠處傳來的一絲嘈雜之聲,確實像是有人馬踏而歸,在興奮地高聲呼喊着什麼——可是如今夜還未過半,就算要夜獵也不該在這時候就回來。
除非……
除非已經獵到頭籌。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顏鳶只覺得全身上下如墮冰窖。
她猛地推開楚凌沉翻身下牀。
手腕卻被楚凌沉拽住。
楚凌沉道:“寧白,你答應過孤的,要保孤安全。”
他的目光幽幽,帶着一絲有恃無恐的炙熱。
顏鳶只覺得脊背發涼,她狠狠甩開了他的手,然後咬牙告訴他:“帶你走出雪原時,我的任務就已經完成了,我要是去是留和你沒有關係。”
楚凌沉的神色微沉:“可你還是孤的皇后。”
顏鳶冷道:“也可以不是。”
她本來就是隻剩下半條命的人,束縛着她的從來不是一個皇后的虛名。
……
顏鳶毫不遲疑地抽身離開了營帳。
楚凌沉獨留在帳內。
營帳外的冷風灌入,帳篷內的燭火閃了閃,羸弱的光芒照亮了楚凌沉的半張臉頰。
楚凌沉的肩膀低垂着,眼前的場景讓他想起了一些早已經死去的記憶,膝蓋上明明早已經沒有了傷口,卻仍舊傳來了鑽心之痛。
他大概是與狩獵無緣吧。
楚凌沉低垂着頭顱,無聲地笑了起來。
時隔多年。
終於,還是被捨棄了。
寂靜持續了片刻。
帳外傳來灰騎首領的聲音:“主上,那些人已經抓捕到大半,但是仍有一部分逃入了前方森林,森林中地形複雜,我們是否追擊?”
楚凌沉緩緩擡起頭,眼神冰涼:“追。”
帳外遲疑了片刻道:“方纔屬下看見皇后娘娘也朝着森林裡去了,如、如果……”
灰騎首領欲言又止。
之前楚凌沉下達的指令是,轉移文武百官,誅殺未露面的可疑人等,那自然是不包含那個叫季斐的前任見薄營主將。
可眼下皇后娘娘深夜追着人去了,如果娘娘已經追上了那位見薄營的主將,如果他們已經結成同行,那……
那怎麼着也得把那小子挫骨揚灰纔可以吧?
灰騎首領汗如雨下。
可營帳內的楚凌沉卻沒有發出任何聲息,正當他想要追問之時,冷淡的聲音從營帳內傳了出來:
“放了。”
“……”
灰騎首領領了命令離開。
帳篷外只剩下了若有所思的洛子裘。
他也是欲言又止,到最後終究是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楚凌沉從來不是一個仁慈的君主,他明明在旁的事情上殺伐果決,可在真正的情場博弈上,他卻把刀子遞給了顏鳶,是生是死,要殺要剮,全部交由了她來審判。
明明眼前有千百條路。
他卻選擇了閉上眼睛任人宰割。
……
彼時顏鳶已經入了森林。
她其實一出營帳就已經後悔了。
外面並非她想象中的那樣武將們得勝而歸,而是灰騎與皇帝的親衛通力合作,正在搜捕闖入營區的刺客。
顏鳶愣愣看了片刻,便很快反應了過來。
楚凌沉十有八九是在誅殺在獵場放老虎的人。
她今日只是太過心慌了,並不是蠢,當然那明白他如果真的只是爲了誅殺季斐,是不需要出動灰騎的。區區一個見薄營的主將,何須這樣大的干戈?
這狗皇帝多半是在放狠話。
他原本就是那樣的討人嫌的性子,不論是好話還是歹話,總能以最讓人暴躁的方式說出來。
顏鳶在營地外踟躕了幾步,不知道如何下臺階纔好。
忽然間,遠處的帳篷裡發出了一聲女子的尖叫。
“來、來人——”
“有刺客——!”
那是……月容公主的帳篷!
顏鳶心中一凜,疾步到了帳篷外,迎面撞上了月容公主那位貼身女史。
女史已臉色泛青,聲音發抖:“公主……公主被綁架了!”
顏鳶衝進帳篷裡,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攤血,帳篷裡所有的東西都被煩亂了,顏鳶匆匆看了一眼,發現帳篷裡的東西似乎也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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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史還在歇斯底里:“是那幫刺客!那幫刺客綁架了公主!嗚嗚嗚……”
顏鳶問女史:“帳篷裡可有少東西?”
女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沒、沒有……他們一定是衝着公主身上的藏寶圖嗚嗚嗚……”
聲音雖然慘,演技卻堪憂。
顏鳶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還真是好大一出熱鬧。
顏鳶在營地裡找了一匹馬,臨行前問女史:“你方纔可有看見那幫綁匪逃跑的方向?”
女史顫顫巍巍:“西邊!”
顏鳶道:“好。”
顏鳶策馬向東邊的森林進發。
這獵場東邊是森林,西邊是草原,南邊是有湖泊的斷頭路,北邊是一覽無餘荒原,唯一可以退可藏人進可翻山的地方就是森林。
顏鳶一路向東而行,一路走一路借月光實時勘察,果然在半個時辰之內就追上了月容公主和她的兩個貼身守衛。
顏鳶:“……”
月容公主看見顏鳶,嚇得險些從馬上摔下來:“你……你怎麼……”
顏鳶無奈道:“綁匪沒有那麼好心,綁票還帶隨身衣物。”
她在白日裡見過這位公主的行禮,營帳裡雖然一片凌亂,但很明顯少了幾件衣服,而且還是幾件保暖又低調的衣服,那幾件衣服在公主的一堆華服裡太過扎眼,很容易發現。
顏鳶看她揹着包裹,沉默道:“公主這是想……逃婚?”
月容公主冷道:“你想怎樣?”
顏鳶道:“和親不是公主自己主動要求的麼?”
月容公主咬牙道:“誰想要和親!”
顏鳶道:“既然不想和親,何必自掘墳墓?”
剛剛在篝火晚會上,她就差拿着刀逼着楚凌沉納她入宮了,怎麼一轉眼就演起了民間話本里頭的戲碼?和親公主逃婚?
顏鳶覺得自己的頭都隱隱脹痛了起來。
月容公主冷笑:“你倒真是一派天真,你當真以爲和親不和親,是由我自己說了算的吧?”
顏鳶想了想道:“我只是覺得公主選了個最差的時機。”
她當然知道和親是兩個國家的事,月容公主處心積慮鋪設的這一場逃婚之局,其實從頭到尾她能掌控的不過是提出和親的時間和地點而已。
她選擇了冬獵的晚上,可她其實沒有必要讓自己淪落到這樣生死一線的地步的,她明明可以更早作打算,何必到晏國帝都,何必到今日博命?
月容公主卻笑起來:“我就是要選這最差的時機。”
她確實有很多機會可以逃出生天,但那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親自去到晏國帝都,想要親自看見那個盤踞在季斐心中的人,想要逼他入絕境讓他做決斷。她本就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她若賭贏了,季斐便只能爲了兩國邦交或是爲了心愛的女子娶了她,她若賭輸了……
毀約逃婚,月夜入林,從此晉晏兩國都不會有她的容身之處。
她賭季斐會不忍,賭他會選擇與她同行。
更何況今日出了刺客,還是衝着她來的,再沒有比這更加天時地利的局勢了,不是麼?
只可惜,她千算萬算,居然還漏算了一個人。
月容公主冷眼看着顏鳶:“閃開。”
顏鳶道:“今日獵場出了刺客,多有危險,望公主與我回去。”
若是往常,她或許不會阻止。
但今日不同,今日有有刺客出沒,如果放她離開便不能保她萬全,她要是真在晏國地界內出了事,後果不堪設想。
顏鳶的神色堅定,眼裡鋒芒畢現。
月容公主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曖昧了起來:“你怕不是忘了,我回去和親的對象……可是你的皇帝。”
她盯顏鳶,聲音輕柔:“我是和親的公主,除非晉晏兩國決裂,否則我會像個無法拔除的釘子一般,釘在你與他之間,你若真喜歡他,能容得下他再沾染別人麼?”
顏鳶不說話。
她皺着眉頭,像是陷入了沉思。
月容公主便知道她已經聽了進去,她勾起嘴角,循循善誘:
“你可要想好了,當真要阻攔我?”
“放我入山,就當沒看見我,你我都得利不是更好?”
“還是……你當真希望我嫁給楚凌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