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時回到新安縣,已睜不開眼皮。接連數日的瘋狂奔波,體力早已消耗殆盡,我知道,我的牀已經等待了我很久,是時候該和它親熱親熱了。
對於睡覺這件事,我一向是很有耐心的,換句話說,我甚至可以連續睡上十幾個小時,而不感到厭倦,可想我的毅力之強。
剛被柔軟芳香的被子壓在身下,忽聽見外面響起了敲門聲,不緊不慢,很溫柔地輕擊三下,我以此判斷來者是蕭影。
“大姐,這麼晚了還不睡,你夜生活真豐富啊。”我將捂住腦袋的枕頭丟開,迷迷糊糊衝門外抱怨一句,翻個身,繼續睡。
“風兒,我剛洗完澡,門中其他人都去了澡堂,胖子也已經睡熟,所以我……”果然是蕭影的聲音。
“嗯,所以你怎麼樣?”我打個哈欠,捂住臉繼續睡。
“所以我只能一個人去散步了。”蕭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可憐。
“嗯,然後呢?”我胡亂應一聲,繼續睡。
“因爲現在是晚上,你知道,龍城目前也不安寧,再加上我只是一個單身的女孩子,所以……”
“所以你一個人出去散步很危險,對吧?好,我知道了,那你小心點。”
“喂,秦小風!”
我翻個身,裝作沒聽見,繼續睡。
蕭影說:“那你安心睡,不要擔心我,千萬不要擔心我。我一個弱女子,肯定不會遇到什麼危險的,你一定要心安理得地睡。”
我終於一腳蹬開被子,笑嘻嘻地開了門:“大姐,想讓我陪你散步就直說嘛。”
蕭影笑了笑,替我扣好領口的一顆釦子,一把將我拽出了房間:“怎麼,這麼不情願呀?”
“情願,情願。”我忙不迭答道。
“這還差不多。”蕭影掃了我一眼,目光中滿是欣慰,“明天是我生日,讓你陪我散一下步能死啊?”
“啊?”我有些驚訝,“這麼巧,我剛從涼州回來,就趕上你的生日,你不會是算準了日子過生日吧?”
蕭影將目光逼向我:“聽你這口氣,好像不願意陪我過生日啊?”
“怎麼會呢?”我撓了撓頭,“只是,回來的有些匆忙,忘了給你帶禮物。”
蕭影微微含笑,望了望星空,又望了望我說:“風兒,你能平安回來,就是最好的禮物。”
我一時忘了滿身的疲倦,和蕭影漫步於星空下,很少說話,偶爾聽她噓寒問暖幾句,感覺很美好。那些祁雲寨的殺戮,那些涼州的驚心,此刻,已全然不記得。
爲了熬到子時,爲了那瞬間對蕭影說一句生日快樂,我強撐着眼皮,和睡意搏鬥。
而蕭影爲了第一時間聽到我的一句生日快樂,想必她也不會在子時之前睡去,所以我們散步散到很晚。
至於爲什麼非要熬到子時,而且非要卡到那一瞬間,除了顯得有些浪漫以外,我想完全是因爲強迫症使然。
可惜我的耐力還是沒有戰勝我的睡意,在不久之後便睡着,第二天醒來時,完完整整躺在牀上,被子蓋得妥妥帖帖,衣服也是整整齊齊,只不過腦袋有些昏昏沉沉,一看時間原來已是中午。
不好,再睡下去,蕭影寶貴的一天恐怕就要被我睡完,到時候肯定是一場血光之災。
我趕緊起身下了牀,發現房間外早已熱熱鬧鬧,衆人皆在爲蕭影慶生。觥籌交錯,酒香撲鼻,各種糕點爭妍鬥豔,人羣載歌載舞,將一襲盛裝的蕭影圍在中間,好不熱鬧。
我走過去,胖子正和人有說有笑,開懷暢飲,一見我來,大爲驚訝:“小風,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這明顯是句反話,惹得衆人哈哈大笑,紛紛要求我自罰三杯。
我佯怒道:“你們也太不夠意思,這麼重要的日子,都不知道叫醒我?”
蕭影道:“你就別怪他們了,是我特意吩咐,讓你多睡會兒的。現在,總該睡飽了吧?”
我有些愧疚,趕忙討好道:“睡飽了睡飽了,接下來您老想幹什麼,我無一不遵。”
“你真的什麼都答應我?”蕭影有些狡黠地問道。
我想了想,輕輕點頭:“我什麼都答應你,除了我不樂意答應的。”
蕭影道:“那就陪我去逛逛街吧。”
今天蕭影是壽星,我自當滿足她的一切要求,逛一逛街又算什麼呢,又不會懷孕。就算她讓我以身相許,呃……這還是得考慮考慮。
下午,我和蕭影仿如花木蘭一樣,將龍城大街逛了個遍,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鮮花,南市買糕點,北市買長鞭……呃,不,北市買長鞭幹什麼?
試了許多衣服,吃過許多小吃,提着各式各樣的禮品,我和蕭影並肩走在大街上,時間已是傍晚。
此時的蕭影看起來很開心,雖然仍具有成熟女人穩重的氣質,卻因一襲白裙看起來年輕了不少,靈慧動人,更顯魅力。
不時有陌生男子投來不單純目光,多是停留在蕭影的胸前,或是腰間,或是腿上,那眼神恨不得吞了她,有的小男孩甚至也時不時臉紅地偷看,可就是沒人看我。
看來男人比女人還好色呀。
蕭影牽着我的手,信步往前走,並不理會他們。
“龍之變化,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
一個醇厚圓潤的聲音突然在我耳畔響起,頗有幾分出塵意味,不驕不躁,不卑不亢,不急不昂,話音擲地有聲。
只見路邊一位仙風道骨的算命先生靜靜端坐,面前擺了一個小攤,微閉眼睛,一付愜意狀,彷彿這世上沒有他算不盡之事。
此時算命先生的眼神正朝着我和蕭影,彷彿剛纔那番話也是對我和蕭影所說。
我從來不相信算命之術,也不相信有人能算得了我的命,所以毫無興趣地冷哼一聲,加快腳步準備走人。不料蕭影倒是很有興趣,拉着我就走了過去。
“風兒,去看看嘛,又不會花太多時間。”蕭影強行拽着我,臉上都是笑意和懇求。
“飽讀聖賢書,就是教你不上當,豈可信這些胡言亂語,無非是騙取無知者的財物而已。”我一邊被蕭影拉着走,一邊嘴上還不饒人。
來到攤子跟前,那位老者似乎聽清了我的言語,滄桑的臉龐沒有怒色,反而浮現一個善意的苦笑,目光慈祥而平靜。
片刻後,他終於開口:“年輕人,不要不信。你的命早已註定,你改變不了,而我,卻能看到。”
蕭影聽他這麼說,趕緊丟下一串銅錢,笑道:“那您就給他算算吧。”
老者擡頭看了看我,又低下頭去,將那些銅錢一一收進袖子裡,才道:“沒什麼好說的,其實,我要說的,剛纔已經說過了。”
算命先生笑了笑,故作神秘地將手指掐點一番,緩緩伸出食指,對準了我:“你,就是龍。”
蕭影忙問:“老先生,能不能再說詳細一點。”
老者笑着收了攤,緩緩起身站起,飄然而去:“天機不可泄露,不可泄露啊。”語畢,已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