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善的代價
僵持了約莫是數十秒，從斧柄傳遞回來的力量逐步增大。尹承一很快就意識到這個主意有多離譜：雖不知道這把斧子是何種金屬做的，無疑都是來自上古的神器，想要催動它改變提心，就需要支付難以想象的“精神力”，羽化得道的真仙，神思化作悠悠天地間的一縷，自然可以隨意驅動此斧。
但……肉體凡胎的人類，只能使用自己的靈臺中的那點神思，遠遠不夠。
雖然被歸爲“神仙系”，體內也確實寄宿着上古神明，尹承一也只有肉體還算符合神仙這個定義。至於精神方面，他也就比普通人類略強一些，哪裡經得住這種不要錢似的損耗。短短几十秒，眼睛已經開始冒金星，頭暈目眩，耳邊響起彷彿指甲刮黑板的尖銳刺響聲。可以預想到，如果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太久……他就會兩眼一黑，倒在地上。
到時候，剩下兩個小姑娘會怎麼樣……
“呼……”
吐掉肺部所有濁氣，咬了咬牙，倉促做好準備後，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強制讓自己清醒過來。
撤去斧柄。
懸在上方的黑石穹頂，彷彿一座巨大的磨盤，向下滾滾傾軋而來。
“咚——————！！”
————
幹張着嘴，發不出聲音，嗓子好像被某種藥物腐蝕了。
汗流浹背、牙關緊咬、青筋暴出，他的臉部充血，紅的好像馬上要爆炸了一樣。
“啊————！”
雙手、雙臂、脊椎、大半個腰背，全都在承受重量。“嘎吱嘎吱”的聲音在體內響個不停，或許是錯覺，尹承一察覺到自己的骨頭在劇烈顫動着，快要散架了。
然而……這大無畏的對抗，結果卻不如人意。硬扛住黑石穹頂後，第三秒，尹承一瞬間被逼得半跪下來，“撲通”一聲，雙膝重重磕在地上，當即碎出兩個泉眼大小的坑洞。
“傳說中，上古大神，盤古，揮動神斧，開天闢地後，他的最後一口呼吸，化作這片天地間的首批‘生命’，這就是羽族的真身。他們誕生自神的呼吸，虛無縹緲，和那些清氣一同上升，定居在天的最高處，生來便有俯觀大地的權力。這個種族最大的愛好，就是呆在雲端，不動，不進食，只爲了看清一片大地在幾百年、幾千年裡的變化。”
尹承一爆發出一聲慘叫，一股巨力忽然從脊椎處傳來，迫不得已，另一條腿也跪下來，重重壓倒。雙手再也無法撐住穹頂，無力地滑落下來，垂在地上。五指觸到地面的瞬間，“砰”的一聲，印下兩個深深的掌印，無數道裂紋以此爲中心，擴散出去。
但，就如設計者在這座宮殿中，多次展現出的精確和一絲不苟。不管尹承一如何行動，這座黑石穹頂，還是在緩慢下壓。
這下，尹承一真的聽不到了。
“明白了嗎？所謂的‘俯觀大地’意思就是——羽族人的技術，是根據大陸架運動演化而來的。羽族人把地質版塊的運動複製下來，輔之以太古符咒，運用在仙法機關上，包括你現在撐着的這塊。在羽族人的設計中，扛在你肩膀上的這塊黑石穹頂，是地質模擬系統裡的一部分。”
整座穹頂連做一體，彷彿一片塌陷的天，帶着無法阻擋的重量，完完全全落在尹承一那副瘦削的身體上。
下一秒，紫芒大盛，打鐵聲瞬間在耳邊炸開。
殷洛半捂着臉，聲音抖得已然失去了平日的種種特徵，彷彿所有情緒都被過濾，只剩下驚愕和恐懼，“你……”
————
“羽族人不是弱智，設計這座宮殿時，所有可能的情況都被考慮到了，你以爲……憑着一膀子蠻力，就能亂來嗎？就在此刻，虛天宮在調整自重，差不多有四萬分之一的重量發生‘傾斜’，落在你身上。”
何爲咬牙切齒，齜目欲裂，今天，兩個姑娘算是見識到了。
撇開斧子後，他以一個頂天立地的姿勢站直，雙手高舉過頭頂，掌心朝上，撐住了下落的黑石穹頂。尹承一就像顆小石頭，硬是讓這座井然有序，即將完成外體形變的宮殿，卡死在最後一秒。
“你在用手硬撐一塊大陸！大陸有多重知道嗎？！”
饒是以這幅刀槍不入的鋼鐵之軀，都感受到了撕裂的劇痛。被壓到這個地步，什麼卸力的法子沒用了，開了這個頭，尹承一隻能用意志力硬抗下去。時間忽地變慢了，每一秒都變得極其煎熬，手臂上的肌肉顫抖着，幾近撕裂。
“滴答”“滴答”“滴答”……
“數萬年前的滄海，尚有被磨平的那天，伱以爲神仙就是永生不死的嗎？”
但大蟲和他溝通，用的從來不是聽覺，是思想。即便耳鳴不斷，依舊可以在心聲中，清晰聽見那個暴躁的聲音。
就像一根半腐朽的梁木，仍在死頂着千斤重的屋頂。
忽然，這座壓抑、逼仄的小房間裡，突然傳來一聲奇響。原本漆黑的宮殿，此刻，沿着牆壁，生長出一蓬一蓬的結晶簇，彷彿憑空結出的鹽花。無數道絳紫色符咒在水晶表面上顯現出來，如同蜿蜒、猙獰的爬蟲，從中析出，附着在或遠或近的地磚、牆壁、穹頂上。
尹承一被穹頂壓得兩眼發昏，直冒金星，連回答的力氣都沒有了。
遠遠看去，尹承一不覺得這些紫色符咒有多少褻瀆味道，它們只是按部就班地執行着設計者的目標，從外到內，一步一步，像一羣小小的食人魚，將三人包圍。
鮮血從牙齦處生生擠出來，滴落腳下清冷的石磚上。本以爲，決定了窮奇水下戰鬥的能力後，這輩子都不會再感受到缺氧和窒息感，不曾想……今時今日，這種熟悉的痛苦再度涌襲上來，肺泡裡的氧氣被巨力生生擠出體外，在此等重壓下，平時自然而然就能做到的“呼吸”——將空氣吸入肺中，都是一件如此困難之事。
“當！！”
“啊……”
說着說着，大蟲的語氣忽然一變，急躁起來，像極了看到兒子走入歧途，氣急敗壞的老父親。
“承……一……”
“嗡——————！！”
“事情弄到這個地步，我也不想再說什麼，沒有意義。”大蟲好像對眼前這一幕早有預料，慢悠悠地說道，“你的行動邏輯總是那麼反常理，爲了救其他人，致自己的生命於不顧……是不是之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化險爲夷，讓你產生了什麼錯覺？嗯？”
紅。
不覺間，從口中淌落的血珠越來越多，在半空中連成一條血線。
好像是爲了讓尹承一不當個糊塗鬼，大蟲自顧自地往下說道，“你可知道【羽族】的由來？”
“嗚……啊……”
……
“受得了嗎？”
“再換個方向想想，假如說，你剛纔足夠聰明，往外面這麼一跳……頂多也就是落地的時候會昏迷。但等你醒來後，你就能大口呼吸空氣，不必再忍受隨時有可能喪命的逼仄環境。”
“一切選擇都是有代價的，小子，現在……”
“是你支付代價的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