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四時,年僅二十二歲的赫舍裡皇后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坤寧宮內的氣氛一下子由開始的大喜驟變爲大悲,僅僅幾個時辰之間,愛新覺羅.玄燁就經歷了再得嫡子的喜悅與失去愛妻的痛苦。
在那巨大的悲痛當中,康熙環抱着小皇子,心裡有了少許欣慰。這種悲喜交加的滋味,恐怕誰都不能感同身受。而面臨皇后的猝然薨逝,縱然心中悲痛萬分,玄燁也只得抗住這份巨大的悲痛,爲赫舍裡皇后舉行了隆重的喪事,聊以寄託無盡的哀思。
康熙將皇后的棺槨安放在乾清宮內,當晚就哭啞了嗓子,只得手擬詔書,將詔書交到李公公手中,讓他明日早朝宣讀。
此時明珠府內,原本做的一桌山珍海味,如今卻無人下嚥。筷子在每個人的手中都停頓下來。北北起身,壓制住內心巨大的失落感,道了聲抱歉就六神無主的出了廳堂。容若也放下了筷子,尾隨北北而去。“都收了吧。”納蘭明珠哀嘆一聲回了書房。只有納蘭夫人,吩咐了下人端幾盤菜到自己的房間,獨自享用美食。因爲這一切都無法牽扯她的感情,至於婚禮,她本身也極不情願去接納一個身份不明的庶女爲兒媳。
“北北,我去讓小廚房做了點粥,你喝點。”納蘭容若將粥端放在北北面前,北北拿起勺子,象徵性的吃了兩口就放下了。“別擔心,等明天阿瑪上完早朝回來就知道怎麼回事了。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不是麼?”納蘭容若將北北的手握在手心,北北吸了吸鼻子,僵硬的面孔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是阿,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去等這場婚禮。”北北看着納蘭容若黑白分明的眼睛,溫柔的笑了。其實那些繁縟禮節有沒有又怎樣呢,只要在彼此心中都將對方當成自己的家人,形式,並不是那麼重要的吧。
坤寧宮內,彩蝶站在赫舍裡常坐的那張椅子旁邊,不發言語。就像赫舍裡還在的時候,她就是這麼站着,站過了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而如今,那個錦衣華服的人已經不在了,自己也沒有了站在這裡的理由。宮裡上上下下的人,都在準備皇后的喪事,找尋最珍貴的貢品,最稀有的珍珠。而這些,彩蝶都不需要去勞心費神的參與和探討,因爲作爲貼身宮女的她,本身就是一個貢品,她將自己的生命和自己尚未熄滅的青春作爲貢品,獻給了至高無上的皇后
。陪伴她的靈魂,度過地宮下無盡漫長的黑暗和時間。
北北枕在容若的臂彎中,仰臥在牀。窗外的天空慢慢變亮,一點一點的。曾經看到課文上不止一遍的用“魚肚白”這種顏色來形容天空漸亮時的色澤,而今天才算是看到了,那就像是上帝打翻了牛奶,撒滿天際。
“北北。”納蘭容若的聲音帶着濃濃的睡意,像是說着夢話,有些含糊不清。“快睡吧,天要亮了。”容若爲北北掖了掖被角,嘟嘟囔囔的又進入了夢鄉。北北支起身,偷偷地披上外袍穿上鞋襪,來到馬棚。
冬日的早上很涼,北北吐着哈氣溫暖手掌。“嘿,小可愛,你也醒了嗎?”北北摸了摸納蘭容若專用的紅鬃馬的馬頭,看到他乖乖的並沒有排斥,就大着膽子將他牽了出來。“帶我去皇宮好不好?”北北說着便踩上了腳蹬,躍上馬背。“我還不會騎馬,你一定要慢一點。把我摔壞了,你主人可就不開心了。”北北手上沒有馬鞭,只得用手輕輕地拍打了一下馬的屁股。紅鬃馬像是通人性,果真一顛一顛的往明珠府後門走去。
到了皇宮,北北笨拙的跳下馬背,將紅鬃馬拴在了附近的一棵死樹上。北北獨身一人來到了那扇巨大的宮門前,只見大門的侍衛也都換上了喪服,整個皇宮戒備森嚴,北北只得亮出了自己的腰牌才得以進入。
北北急匆匆的來到彩蝶居住的地方,其他房間的宮女已經開始起牀洗漱了,唯獨彩蝶的房間門窗緊鎖。北北只得拉住了一個剛打完水的宮女,問道:“不好意思,問一下,彩蝶去哪你知道麼?”“她?一晚上都沒看到她了。”“謝謝阿。”北北失落的垂下雙手,不知道何去何從。
“竟然一晚上都沒有回來,彩蝶不會出事了吧。”北北心中十分擔心,當初只顧着自己的內點小算盤,現在想來,如今最受打擊的,除了皇上他們,就是彩蝶了吧。
“北北?”北北聞聲回頭,看見了一臉憔悴的彩蝶。“彩蝶!你還好吧?你一晚上都幹什麼去了?”北北緊張的抓着彩蝶的衣袖,看到彩蝶眼眶紅腫,眼球佈滿紅血絲,心裡猛地一揪。“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北北心裡難過得緊,說着說着聲音就哽咽了。
彩蝶將哭哭啼啼的北北拉到自己的臥房,關緊了房門。從一個小箱子裡拿出了一個錢袋。“這是我剩下所有的錢。還有這些。”彩蝶在梳妝檯上又拿過了一個精緻的木盒。“這是我的首飾。北北,請你今天將這些都送給我的家人。”
北北擦了擦掛在臉上的淚珠,道:“你爲什麼不自己給?”“因爲我沒時間嘛,宮裡最近這麼忙。”北北點點頭,將木盒和錢袋收好“那你家人住哪阿?”
“我爹孃在主街上開了一家成衣鋪,烤鴨堡旁邊內個,門面很小,你注意點看。”
“那你呢?你不用錢阿?”
“我還有,夠用。北北,以後我可能很少會出宮了,你在外面,幫忙多照看一下我的父母。”
“嗯,一定。”
彩蝶上前擁住了北北,內心五味雜陳。北北拍了拍彩蝶的後背,道:“我先回去了,你要好好的。別讓人擔心。過幾日我再來看你。”“好”“這段時間一過,我就會和納蘭容若完婚,到時候我把你接出來,咱們好好玩玩。”“好。”
彩蝶將北北送到了宮門口,北北騎上馬,看着彩蝶在身後的身影越來越小。可是她卻始終都在,咧着一張嘴衝自己擺手。像是定格在皇宮門口的冬日雪人,帶着一種要融化在這世間的淡淡憂傷。您可以在百度裡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