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心機
樑遇寅飛也似的趕到了倚竹軒。
因爲皇上已經翻過牌子，其他宮妃自知無望，多半早早歇下，皇上又說“速傳”，他已經能想象出倚竹軒裡的顧貴人被急匆匆叫醒後，兵慌馬亂的場景了。
可是到了倚竹軒，卻發現主殿燈火通明着呢。
姜嫺點着白蠟，正在書桌前用顏料畫畫。
聽到樑遇寅求見，說皇上來傳，她簡單洗把臉，補補妝就跟着上步輦了：“皇上今晚不是翻了陸容華的牌子嗎？怎麼把我叫過去了，難道是一人不夠盡興，叫我過去助興？”
姜嫺有了個很大膽的聯想。
難道，皇上想要搞小組作業？
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今兒她要提起學習的心態去參與其中了。
跟在步輦旁的樑遇寅差點摔一跟頭：“小主慎言！陸容華不在未央宮。”
其實夜御二女，在帝王家並非是很出格的事情，先帝爺記載帝王御幸起居的彤冊裡，就經常有一夜幸兩女的戰績。如果皇上堅持要這麼做……哪怕自覺受辱，妃嬪也沒有拒絕的權力。
連伴在帝側的太監宮女們都暗暗心驚：皇上這回是真動氣了，陸容華恐怕要被冷落一陣子。
陸容華覺得自己學得很像，和姜嫺比不差什麼。
病跟討他喜歡，兩者有關聯嗎？
生病是好事兒？
皇帝卻覺得她差遠了。
“陸容華像是身子不爽利，皇上爲她傳了太醫。”
在夜幕下，她的眼尾餘光掃到樑遇寅。
陸容華裝病美人的舉動，戳到了皇帝雷點之餘，他是真不明白她在幹什麼——人是很難和無法理解的生物產生感情的，處久了會覺得對方像草履蟲，彼此之間有精神層面上的生殖隔離。
貴妃在威迫御前太監說出情報的時候，會變相把自己的家譜背一遍，再闡述她爸她哥有多麼威武霸氣，只要太監不說出來，那就是對不起前線的士兵，應該立刻送上軍事法庭。可只要咬緊牙關不說，貴妃她自個是琢磨不出來的，使完威風冷哼一聲轉頭就走了。
她忽爾問起：“皇上今夜只翻了陸容華和我的牌子麼？”
唉！
顧貴人真是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
結果呢？
結果人家在跟他玩兒情趣。
他對陸容華的心情頗爲複雜。
他說是錯，不說也是錯，難得她能從極少的線索地找到問題的關鍵所在，才能逮着那一點套他的話，比昭陽宮那位更難纏——
陸容華一句心口痛，他是真切地擔憂了的，也準備讓太醫好生診治一番。後面更是想着照顧陸容華的感受，今晚就不召幸其他人了。
後者機智地回望了過來，兩個職場人精對視兩秒，才聽得她曼聲說：“要是連我也請太醫，樑公公怕是會不好辦吧！”
學爆款，沒學到精髓，反倒失了自己的特色。
姜嫺的神色緩了緩。
他巴不得六宮上下無病無痛，別說妃嬪兒女，就是宮女太監也最好別生病影響當差，爲此花了大力氣去改善皇宮的衛生情況，這都是先帝沒有重視起來的，自他登基後，後宮宮人因爲吃喝了髒水而得病的次數少了許多。
他只好把些說廢話的請安摺子從中挑出來，給予敷衍的答覆。
夜晚皇宮的走道彷彿比平常更窄些，人在兩面對起的高牆間穿過，仰起頭來，天空也被分割成長方形。
直男皇帝一臉懵逼，只覺得被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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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未央宮。
樑遇寅收回視線，不吱聲了。
樑遇寅擡頭看向姜嫺，語調稍稍拖慢了些。
說來，這也是姜嫺在後宮中沒有根基的緣故，不像別的高位妃嬪有自己的情報網，不然皇上輾轉兩宮的事，其實不難打聽。姜嫺沒糾結第二個人是誰，她只是想，這兩個人是犯了什麼忌諱，才惹得皇上不喜的？
不是肯定的回答，那就必然還有第二個人。
※
宮裡頭的人說話最擅吞一半，只說一半讓你琢磨去，姜嫺也擅打機鋒。從樑公公的語氣中，她能聽出陸容華病得蹺蹊，以皇上的性子，也不是會因爲對方身子不適，就迫不及待地把人打發掉，再另召一人的急色。
她就一路這麼走了進去。
她跟系統學過房中術，但不包括雙人成行，那是她知識範圍外的領域，讓她有些本能的不安感：“皇上是對陸容華不滿意麼？”
樑遇寅一愣，臉都皺起來：“小主就別爲難奴才了。”
當看到陸章遠獻上的摺子時，皇帝不禁想起被自己撤了牌子的陸容華。
樑遇寅扶着她的手臂，讓她踩着小太監的背下了車。
未央宮靜悄悄的，只有鞋子踏過青磚的細微響動，樑遇寅悠着聲氣通傳：“顧貴人到——”
另一個重要原因便是，陸容華捧心的動作，學姜嫺看得特別像，可見在建章宮時那一幕有多令她心刻。可她偏偏又不是姜嫺，沒有小可憐光環，更沒有充滿美感的蒼白臉龐，越讓皇帝想起姜嫺，就越顯得她的山寨版本矯揉造作。
姜嫺估算了一下時間。
皇帝想不明白，陸容華怎麼就想到裝病邀寵呢？
他不回話，這位主兒也不追問，只是笑吟吟的，彷彿心情很好的樣子。
由於萬壽節剛過，有些來晚了的摺子就顯得滑稽了——“奏請赴京叩賀萬壽聖節，祈得皇上允許”。再細看名字，是某地小官發的，皇上忍俊不禁，回了個“明年可來。”
更令皇帝不悅的是，他覺得自己的好意被辜負了。
皇帝坐在書房裡，翻動着奏章，文字像有自己的意志一樣躍動着，怎麼也看不進去。
若以現代人的眼光去看，皇帝坐擁後宮三千，自然是天底下最不守男德的渣男，但以這個時代的觀念來看，皇上已經很遵守遊戲規則，而是規矩之外，也顧念舊情。能混到一宮主位的妃嬪，即使不再得寵，內務府也不會過於苛待。
她回憶了一下今日自己在建章宮時請安的舉動，靈光一閃。
聽到“顧貴人到——”的唱名，皇上也沒放下筆，眉宇間仍聚着烏雲，臉色比外面掛了積雪的松樹更冷三分。
“臣妾參見皇上。”
穿着天水碧色宮裝的姜嫺盈盈下拜。
待她行完完整的禮後，皇上才叫她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