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好,別怕。”陸離眼中也是讚賞之色一閃而過,伸手抓住繮繩,道:“抓住馬鞍,你不怕,馬兒便不會怕,你若是鎮定了,便伸手摸摸馬兒的脖子。”
騎在馬上,謝凝心頭依舊一陣害怕,但陸離就在旁邊,還抓着繮繩,她便鎮定了許多。深深地吸了口氣,她一手抓着馬鞍一手伸出去摸了摸馬兒的脖子。馬兒彷彿感覺到她的安撫,仰頭就打了個響鼻。那聲音十分大,謝凝登時被嚇了一跳,緊張地夾住了馬腹。
“陛下!”旁邊的孟季衡立刻叫道:“不能……”
馬兒一剎那就感覺到了謝凝的緊張,登時立起,仰頭長嘶。
謝凝差點衝口尖叫,嚇得立刻緊緊地俯身貼在馬背上,臉色發白。
“籲——”陸離立刻拉住繮繩,想將馬兒拉住,但是謝凝卻夾着馬腹不放,馬兒誤以爲是要衝出去的意思,前蹄落地之後便開始撒腿跑。她身1下這匹再溫順也是汗血寶馬,一旦奔跑常人根本追不上,才撒開蹄子就把繮繩給掙斷了。
“七……”謝凝衝口而出半個字,又咬住了嘴脣。話音未落,幾道人影瞬間撲來,當先一人落在她身後的馬上,一手摟住她的腰另一手抓起斷開的繮繩,猛地勒住,喝道:“籲——”
謝凝喘了口氣靠在他身上。馬匹一停就她不害怕了,卻還能聽到咚咚咚的心跳如鼓。她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過來心跳並不是她自己的,而是……陸離的。
陸離的手緊緊地攬住她的要,手竟然在顫抖,貼着她好久說不出一句話。半晌,纔在她耳邊咬牙道:“說了多少次,沒事不要夾住馬腹,馬兒會以爲你叫它跑的,爲何總是記不住?萬一出事怎麼辦?”
謝凝承認這次是她老毛病犯了,但現在她可不是當年他那嬌柔的小娘子,不能轉頭就撲在他懷裡將他哭得驚慌失措,只能抿住了嘴脣不說話。
陸離卻以爲她生氣了,忙道:“陛下恕罪,臣一時心急,失言了。”
謝凝就着臺階就下,點頭道:“嗯。”
陸離沉默片刻,將馬勒停住了,將繮繩遞出,道:“陛下,握住繮繩,別怕,你現在是九五之尊,身邊盡是護衛,沒有人能傷害你。我……臣……臣就坐在你身後,一定會護住你的。”
這話簡直不像他說出來的,低沉溫柔又寬慰,彷彿她身後的人還是當年的陸七郎一般。謝凝不由得念起那人當年的好,心中微酸,卻更清楚今是昨非,忙收斂心思,平心靜氣地接過繮繩。
“好,沒事別踢馬腹,只要輕輕地抖一抖繮繩就好。”陸離一步步地指點着,“對,就是這樣,沒什麼好怕的。陛下,你連雪豹都敢騎,連繮繩都不要,又何必怕一匹馬呢?”
對啊,她爲何會怕馬匹呢?謝凝皺眉沉思,卻始終想不起來自己從何時起怕馬匹的,只好這念頭甩在身後,專心地學起騎馬來。
其實她最初的恐懼就是上不了馬鐙,也控制不了馬匹。經過這一次順利上馬又被馬匹嚇了一回之後,心裡的害怕便消退了大半,慢慢地竟然有模有樣起來,順利地在圍場走了一圈。眼見如此,謝凝自己也鬆了口氣,察覺身後緊貼的人,便想叫他下馬,不料陸離忽然道:“陛下,抓穩繮繩,千萬別慌。”
謝凝還未來得及反應,他便輕輕地夾了一下馬肚子,叫馬兒小跑起來。謝凝差點被嚇到,好容易才放鬆下來,登時惱聲道:“你做甚麼?”
“陛下。”陸離緊緊地挨着她,用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問道。“此下江南,你要如何暗度陳倉?先叫臣知道了,臣才能與陛下配合無間。”
他竟然在此時與她商議這等要事?謝凝一邊要穩住情緒,不叫自己的害怕影響了馬兒,一邊要忽略他的懷抱與撲在耳輪上的呼吸,還要分神將心裡早就有的計劃過一遍,不禁更加懊惱,保持不住平日穩重親和的樣子。“朕想的法子,只怕太尉不屑一顧呢!”
“呵……”陸離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他最喜歡看她臉上出現情緒,現在真心實意的笑是看不到了,能叫她對他生氣也不錯,至少,這還能證明她沒將他當成敵人。他情意涌動,不由得將她摟得更緊了,嘴脣翕張之間幾乎吻上她的耳朵。“那麼,陛下,臣有一計,不知陛下願意聽麼?”
謝凝感覺到他的嘴脣,想躲開又覺得欲蓋彌彰,反而引他誤會,便乾脆忽略着,問道:“什麼計策?”
“臣聽聞陛下身邊那位蘭橈女官心細膽大,對陛下的一舉一動都十分熟悉,臣有一暗衛擅長易容之術,不如……”他貼着謝凝的耳朵,呼吸着她身上的冷香,將計劃和盤托出。
謝凝的注意力霎時間被計劃給吸引了,連他一動不動的目光也沒有察覺,沉吟道:“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就這麼辦吧。”
陸離等着她的下文,她卻已經開始沉思後續的安排,將近在咫尺的他忽略了。陸離只能嘆息一聲,繼續教她騎馬。
起初,陸離與她共騎。等她終於不怕之後,便讓她一人騎着,他騎着另一匹馬在旁邊跟着。說來也奇怪,起初怎麼都不敢騎馬的謝凝,竟在這短短几天裡學會了騎馬。
“蘭橈,你有沒有發現,陛下與太尉的關係好像改善一點了。”正在收拾行囊的瓊葉悄悄地對蘭橈說,“陛下對太尉到底怎麼打算的呀?”
“天意從來高難測,你還是老老實實地聽陛下的安排就好。”蘭橈輕聲訓斥道,“記住,陛下寵你是一回事,但陛下的心思,千萬別妄加揣測。”
“哦。”瓊葉忙點頭。
“兩位女史。”小宮女來道,“陛下傳召呢。”
瓊葉與蘭橈對望一眼,趕緊去了,卻接到了一個奇怪的命令,差點將蘭橈嚇得半死。
次日,離京,隊伍在紫宸殿外集中。
紫宸殿是個兩層的建築,宮殿與地面之間還壘了一層高臺,上邊有着寬敞的石磚檯面。謝凝帶着青瓷、蘭橈、瓊葉走出宮殿時,其他人正在石臺上列隊等候。
爲首之人自然是陸離,身後跟着的便是兩隊一共三十六人的翊衛,隊首便是左右翊衛中郎將衛煜與孟季衡。而在孟季衡身後,謝凝更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人,不禁笑了。
“我……我也不想出現在翊衛裡啊,誰不知道翊衛是你的嬪妃備選隊,我心裡當陛下你是親姐姐,進了翊衛跟亂1倫似的。可是我孃親……”鍾銘之說得無比委屈,“要不是三哥也順便去江南,我可真要愁死了。”
“胡說八道,亂1倫之語也是能隨便說的?小心朕罰你。”謝凝輕斥,轉了話題問道,“仲澤也去江南?”
“是啊。”鍾銘之道,“他的母妃是江南人士,母族已經快沒人了,三月清明他要去拜祭母族。陛下……不對,要改口了,小姐……也不對……”
謝凝抿嘴笑道:“你可以叫表姐,其他人,在宮外便叫小姐吧。”
“是。”翊衛們一起應道。
鍾銘之最忍不住,恨不得跳到她面前,興沖沖地問道:“表姐,那咱們就這麼出發麼?要怎麼去?乘馬車還是坐船?”
“當然是坐船了。”謝凝笑道,“大運河貫穿南北黃金水道,朕還未見過是什麼樣子呢。”
“好呀好呀。”鍾銘之登時開始嘰嘰喳喳,“凝姐姐,我同你說,從前我跟父親乘船去過一次揚州,那運河的風光好極了,路上的東西可好吃了……”
他滿面紅光地要開始聒噪,陸離暗暗皺眉,忽然拍了拍手下。
雪豹是剛剛走出宮殿的,它從小受到教導,謝凝身邊有人便不能過去蹭蹭,於是自動到了陸離身邊呆着。謝凝寵它,陸離卻十分喜歡馴它,這一拍頭便是“去你1孃親那”的意思。雪豹可不耐煩在他身邊,當下得了解放,立刻嗷的一下撲到謝凝身邊。
鍾銘之正要開始說揚州的瓊花,忽然一隻比他的腰還高的雪豹出現在身邊,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目光彷彿有些不滿,登時嚇得他嗷地叫了一聲,嗖的一下躲到孟季衡身後,抓着孟季衡的肩膀結結巴巴道:“這……這這這……”
“這是我的豹兒。”謝凝摸摸雪豹的頭,安撫着委屈的雪豹——它這樣乖這樣好看,那人竟不喜歡它!
翊衛們早聽說女帝養了只豹子,還以爲是隻貓兒般的小豹崽,不成想竟是這樣的龐然大物,個個面帶驚色。衛煜問道:“陛下,這……”
“朕的豹兒也沒去過江南,想去開開眼界呢。”謝凝上了馬車,將雪豹也叫了上去。
這是說,他們一路上要跟個豹子待在一處?!翊衛中好幾個都白了臉,生平只走馬放鷹的貴族子弟們還是第一次見到豹子這東西,說不害怕是假的。
“有點出息,兒郎們。”陸離翻身上了馬,守在馬車邊慢慢地走着,淡淡道:“連她身邊的丫鬟都不怕豹兒,你們這麼多男子漢卻怕成這樣子?”
一番話將翊衛們說的臉面掃地,一個個都不敢多說,也上馬跟了上去。
一行人陸行到京郊碼頭,換上了兩層的大船,一路南下去。北方人慣常不會水,第一次上船好些翊衛都暈船了,連鍾銘之也不例外,趴在船舷上吐得腸子都青了。
“爲何……爲何她不會暈船?”鍾銘之有氣無力地看着遠處,無比怨念。
甲板上,謝凝搬了張椅子坐着,正看着運河兩岸的風景。雪豹乖乖地趴在她身邊,陸離站在旁邊靜靜相伴。三者都沒說話,但那情景……
“你們覺不覺得他們這樣子像是一家三口?”鍾銘之喃喃道。
衛煜也道:“自從太尉教陛下騎馬之後,兩人的關係確實融洽了許多。”
話音還未落,甲板上便吵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