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墨釋呆呆地看了謝凝許久,發現她並不是開玩笑,而是真的要他報恩。孫墨釋也沒來及想一個皇帝爲何要他報恩,既然女帝這麼問了,他也就老老實實地回答了。
“回陛下,微臣……微臣自當竭盡所能,嘔心瀝血,報效皇恩,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嗯,很好。”謝凝點頭讚許,望着他的目光溫和,“孫愛卿,你可知朕將愛卿調到戶部的苦心?”
孫墨釋搖頭:“微臣愚笨,不敢揣測聖意。”
謝凝嘆了口氣,道:“愛卿,朕如今如履薄冰,處處艱險,愛卿可知麼?”
孫墨釋再木,也不過在人情上不懂圓滑行事而已,若說笨,一個十五歲就中狀元的人,怎麼會笨呢?他一下子想到了臣強主弱的局面,點頭道:“陛下,微臣知道,微臣一定爲陛下盡心盡力!”
“愛卿有此忠心,朕心中着實寬慰。”謝凝道,“愛卿吶,朕將你調到戶部倉司做員外郎,乃是爲了朕的國庫啊。說來心酸,朕如今,連國庫裡邊有什麼都一無所知。前日登基大典的賞賜名單呈了上來,朕卻不知這賞賜黃金萬兩之後,國庫中還剩多少錢?唉……”
“陛下不必擔憂。”孫墨釋拱手道,“微臣既受皇命,自當履踐職責,將國庫管得好好的。”
“是麼?”謝凝笑了,“那朕可就拭目以待了。愛卿,兩日之內,你將國庫的金銀清點明白來,然後悄悄給朕一份單子,記住了?”
孫墨釋不是很明白爲何要悄悄地,但皇帝這麼說了,他只管照做就是了。“微臣遵旨。”
“那就看愛卿的了。”謝凝一笑,道:“瓊葉,你送孫愛卿出宮。”
孫墨釋告了退,段昀從旁邊的屏風後走了出來,道:“陛下,孫墨釋加以琢磨,當是可用之才。”
“且看着吧。”謝凝道,“能不能躲過戶部那羣人的阻攔進入國庫,還是個未知之數呢。若是能將這事辦好了,朕以後就好好地琢磨琢磨他,讓他君子如玉,振興門楣。”
段昀笑了笑,沒評價她這段話,只是輕聲問道:“微臣看陛下眉間似有隱憂,不知何故?”
“沒什麼,只是對孫墨釋的身世吃驚罷了,想起了從前。”謝凝垂首撥弄了一下手腕上的銀鐲子。
段昀心中一痛,叫道:“陛下!”
他心中清楚,從前的謝凝雖是先帝之女,但母親出身卑微,不過是掖庭宮中一個粗使宮女罷了。便是後來得到了寵幸,也始終沒有封號。在十六歲之前,謝凝一直長在冷宮荒院之中,日子只怕比宮女還不如。什麼昭和公主,不過是後來爲了嫁給太尉才封的。看到孫墨釋如此身世,她自然想到了自己,物傷其類。
“哈!表哥想什麼呢?”謝凝見他滿眼心疼,不禁笑了,搖頭道:“表哥,朕從不爲自己不曾以公主之身錦衣玉食地活着而傷懷,朕只是想到了從前在太尉府寫的東西,若是那東西還在手邊,朕今日面對孫墨釋,也不必差點失儀。”
只是屬於她的東西,只怕陸離已經讓林翎兒砸光了吧?別說那本世家錄了。
便在此時,祿升進來報道:“啓稟聖上,永定侯府總管呈上一物。”
皇宮幾時是一個侯府總管想呈上東西便能呈上東西的地方了?陸離不囂張就不舒服是吧?一定要時時刻刻提醒着她身邊有個祿升是他的人,負責看着她?
謝凝皺眉。“呈上來。”
祿升將一紫檀木螺鈿的盒子呈上,上邊還貼着封條,蓋着陸離的私印。謝凝將封條拆了,一打開盒子,差點叫起來。
“陛下?”段昀見她滿臉驚愕,不禁站起問道。
謝凝幾下深呼吸,閉了閉眼,才終於平靜道:“無妨,表哥不必擔心,朕不過是吃驚罷了。太尉他……將朕從前寫的世家錄給送來了。”
一共二十四冊,全部都是折件裝,用的是印金花五色箋,細密厚實如板,百年不壞。猶記當初寫下這些字,她還曾抱怨手痠,他也在燈下爲她輕輕地揉着手上關節,道:“你認得自己的字,將來哪一天有人冒充了,記得同我說。”
謝凝將二十四冊世家錄一一打開檢查,每一頁都是她的字跡,絕無作假。合上紫檀木盒子,謝凝心中滿是疑惑。
當年爲何寫下這些世家錄?如今卻又爲何給她?
“陛下。”段昀沉吟片刻,道:“依微臣愚見,陛下不必在意太尉之用意,至少一段時間內,陛下與太尉是休慼與共的。”
謝凝明白,她不是沒有別的合作對象,丞相、御史,她都可以拉攏。但是一個皇帝要依靠的,還是軍隊,只有絕對的武力和囂張的將士,纔是威懾世家大族的最佳方法。所以,無論他們從前發生過什麼,夫妻間的兒女舊事已經是過去,現在她是皇他是悍將,面對的不是誰心中沒有沒誰的問題,而是朝局中的生死,動輒血流成河。
長長地嘆了口氣,謝凝將檀木盒交給蘭橈收好,道:“表哥,下一步如何做,還要看孫墨釋的表現,才能決定。”
“她這一步棋成敗與否,都看孫墨釋的表現。”遠在京城之外,陸離屈指輕輕敲擊着書案,沉吟道:“世家錄送過去了?”
葉睿圖道:“送了,常寧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說的,他哪一樣不辦好?”
“那就好。”陸離道,“最新那批死士訓練得如何了?”
“可以驗收了,你若是有辦法,趁着這次離京的機會去看一眼,也並無不可。”
“不必了。”陸離道,“從女死士裡挑一個,派到孫墨釋身邊去,莫叫他出師未捷身先死,沒得壞了大事!”
說着又加上一句:“要嫵媚漂亮的!”
“嫵媚漂亮?哈哈哈!”葉睿圖大笑起來,“侯爺,你不是擔心孫墨釋那等呆瓜也能勾引你家女皇吧?行行行,嫵媚漂亮就嫵媚漂亮,保管將孫墨釋迷得神魂顛倒!”
面對這明顯揶揄的笑聲,陸離表示他不想說話,並且十分想將手邊的硯臺砸他一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