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昌亮看見白髮蒼蒼的母親,坐着四處漏風的三輪車來接自己之時,心裡悲慟無比,眼淚唰的一下就流了下來。
這個世界上誰能最牽掛自己,誰能拿自己當心頭肉?那唯有養育自己chéngrén的父母而已。
李昌亮在小澤剛到赤f的時候,就因爲三刀斃命福哥的事兒在逃,後又和喬帥一塊在趕往浙j的路上被抓,一審被判了13年。但這些年經過自己堅持不懈的上訴,再加上家裡不停的請律師幫忙打官司,這纔在二審的時候被改判六年半。期間正好趕上兩次減刑,這纔在裡面呆了將近四年出獄。
當時李昌亮被抓後,並沒有供出喬帥,只承認了自己捅福哥的事實,所以他在這事兒上面,做的是比較仗義的。而在案子方面,由於福哥當時拿了槍,並且有開槍的意圖和動機,所以李昌亮是可以被定性爲防衛過當。再加上福哥本來就是市裡著名流氓,有數次的勞改經歷,所以他的死本來應該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兒,在法律上理應傾向於對李昌亮輕判。可當時由於福哥是陳寶宇的人,人家有關係,所以李昌亮一審纔會被判的那麼重。
李昌亮出事兒後,小澤曾經也幫他找過律師,而且還前前後後給他家裡送了能有不到二十萬現金。可實事求是的說,那時候李昌亮跟他時間不久,二人感情不算深厚,再加上李昌亮幹大福,不是給公司辦事兒,所以小澤給他拿錢,純粹是因爲他沒有賣喬帥的因素居多。再加上後來小澤自己也出事兒了,在監獄裡呆了一年多,所以李昌亮案子的事兒,公司裡也沒人管。
喬帥在浙j的時候,倒是自己給李昌亮家裡匯了幾回錢,前前後後能有個不到六萬塊錢。在那時候這錢對他來說就不算少了,因爲那時候還是99年年末,絕大部分的人腰間還掛漢顯傳呼機呢,小澤等人也剛弄奶線,腳跟還沒站穩,所以你讓他拿出一百個給李昌亮辦事兒,他也確實做不到。
可小澤做不到,但李昌亮的父母卻能做到。他們除去在小澤和喬帥那兒拿的錢以外,老兩口給家裡的三間大瓦房都賣了,管親戚又借了不少,一直幫兒子打官司,如今可算是得償所願,兒子提前回來了。
……
坐在三輪車上,李昌亮看着這幾年明顯見老的母親,心裡別提有多難受了。他進去的時候還是個混不吝,不懂事兒,但此刻卻是滿心的愧疚。
“你爸有點病……來不了,這晚上一黑,我還找不到路,所以才拖得晚了。”母親摸着兒子的腦袋說道:“這回你長記性了吧?那裡邊的滋味不好受吧?以後出來可好好的吧,你再整一回這事兒,我們老兩口是幫不了你了。”
“我爸怎麼了?”
“糖尿病。”
“咋能得那病呢?”
“喝酒喝的。”
“我在家的時候,我爸也不喝酒啊。”李昌亮有些驚訝的問道。
“你進去之後,他就開始喝大酒。每天一完活,坐家裡就開喝,一喝到晚上bājiǔ點鐘,也不活動,倒牀上就睡。你就這麼弄,那啥人也受不了啊。”母親嘆息着迴應道:“我也勸他,可勸也沒用,你說你在那裡邊,他心裡能好受嗎?”
李昌亮聞聲後,再次低下了頭。
“不過你出來了就好了,他一高興,估計慢慢就能好了。”母親笑着說道:“回家,回家媽給你做飯吃。”
兩個多小時後,破三輪車才進了赤f某地的一個小村,而當李昌亮下車回家後才發現,自己的家門已經變得無比陌生,並且母親也在旁邊不停的說道:“別吵吵哈,咱家房子賣了,這是租人家倉房住的。房東一家估計都睡着了,院裡有狗,咱別給人家吵醒了。”
李昌亮拎着行李捲,咬着牙,一聲沒吭。
母子二人送三輪車司機離開後,就回到了不足三十平米的倉房。屋內沒有格局,土炕在最裡面,靠近門口的地方是廚房,屋內不但擺放着農具,還堆有一些曬乾的玉米和粗糧,總之看着十分擁擠。
“兔崽子,回來了?!”炕上,李昌亮的父親坐起身喊了一句。
“爸!”
李昌亮叫了一聲,扔下包就走了過去:“我媽說你有病了,都走不了了?來,我看看。”
“沒事兒,就是腿有點腫。”父親伸手就按着被子。
“我看看!”李昌亮硬搶過被子掀開,低頭一看,父親的右腿已經泛起了黑斑,大拇腳趾也已有些腐爛。
“沒事兒,這都封口了,快好了。”父親立馬又把被子蓋上。
李昌亮咬着牙,看着父親,看着這個家,看着在簡陋竈臺旁忙活的母親,心裡那種愧疚的感覺越發濃重。如果沒有他,家裡的日子不說在村裡過的最好吧,但也算是中上等的人家,可現在這屋裡還有個家的樣子嗎?
混子。
什麼是混子?
李昌亮這樣的就是。
腦袋一熱,不知深淺的就踏進了社會,因爲屁大點事兒,一個失手就釀成了大禍。家裡沒錢,大哥不管,咣噹一下就砸進了監獄,一呆就是幾年,甚是十幾年。出來之後啥手藝沒有,啥學歷沒有,而且身上還掛着個勞改犯的名hào,你怎麼生存?只能繼續想歪門邪道,繼續犯罪,然後繼續被判刑,稀裡糊塗的就把這一生給混過去了。
最後連累的是誰?是自己,更是那些真正愛他,在乎他的至親。
而像什麼陳寶宇,馮樂天,還有陳文豪,甚至是沈天澤這樣的所謂成功的混子,那是極爲少數的個例。他們或是有一定機遇,或是家裡本身就有些關係,所以他們才能在衆多掙扎着的社會底層中拔起來。但他們現在風光,結果就一定會好嗎?
不見得吧?因爲大多數像他們這樣的人,最終迎來的還是落魄與毀滅。
晚上,李昌亮在家吃了口飯,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一睜眼睛就看見母親已經不在了,隨即扭頭問了一句父親:“爸,我媽呢?”
“幫人鏟地呢,早晨四點就得去,涼快,要不然中午一熱了,沒法幹活。”父親躺在炕上捲起了旱菸。
李昌亮沉默半晌後,才笑着迴應道:“爸,我出去整口吃的昂!”
“你兜有錢嗎?我給你拿。”
“不用,監獄給了一百塊錢路費,咱倆夠了。”李昌亮從炕上爬起來,穿上衣服,邁步就出了家門,奔着村裡的小賣部趕去。
路上,李昌亮不停的在想,我該怎麼整錢,怎麼能馬上給父親治病?思來想去他才從褲兜裡掏出一本小電話簿,嘴裡不自覺的嘀咕了一句:“喬帥?他現在混的應該挺好吧!”
……
緬d,邊軍總部。
章顯光拿着電話問道:“誰結婚啊?啊,你兒子啊?嗯,我現在離家挺遠的,在外地呢,雲n這邊。你等我回信兒吧,我得看看那時候有沒有時間,如果有,我就回去一趟。嗯,行,那就這樣。”
p.s.:明早無更,剩下的章節晚8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