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宣德樓鐘鼓齊鳴,城門大開官員們陸續走進皇城,今天的早朝讓王旁感覺到氣氛和以往不同,雖然自己很久沒有上朝了,但朝中的變化也着實讓他內心暗自驚異。
和以往一樣,皇上沒來之前大臣們忍不住竊竊私語,一些元老級德高望重的則裝着一副高深的樣子閉目養身等着皇上出現,王旁站在隊列靠前端,身邊左右都是一些老面孔,而這些面孔雖然熟悉,但王旁知道朝廷中的格局已經在慢慢的發生變化了。
“王爺,您一向可好。”說話的是蔡京,不知道什麼時候蔡京來到王旁身邊。
“元長,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王旁見到蔡京,多少有些驚訝,比起之前所見蔡京似乎又瘦了一圈,雖然歷史中對蔡京的描述是jiān臣,但這麼多年下來,王旁不但沒有厭惡,反而對蔡京有幾分親切感,這種親切感比起今天看到司馬光,文彥博、呂公著、範純仁和呂大防等人更爲親切。
“昨天剛剛到京城,還沒來及去探望王爺,這不是洛口河水患已經解除,回京來復旨,剛好工部尚書請了皇上的旨意,今rì讓我也上殿。”蔡京低聲恭敬的說道。
“好事,我也聽說了你這次洛口水患治理的不錯,而且還嚴查了一批官員。”說到這事,王旁讚許的看着蔡京。
“承蒙王爺惦記了,我也不過是謹遵王爺的教誨,這次抓治水工程比較徹底,相信一段時間之內洛口河的堤壩都不會再出問題。”
“這就對了,既不給人留下話柄,同時也能爲百姓造福,更何況洛口位置事關京城,要是搞不搞別說你的烏紗,就是烏紗下面這個腦袋我看都不好保住啊。”
“王爺說的是,這次總算做了一件踏實的事,一會我就奏明聖上,此次打算上奏皇上獎賞廂兵,再給大家慶功一下,獎罰分明纔是。”
“獎是要獎勵的,不過我看這慶祝就免了吧。”王旁淡淡的說道。
“王爺的意思是。”
“水火無情,不知道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呢,雖然官兵盡力,你事情做的也不錯,但把喪事搞的喜事似的還慶祝一下,未免有些過了吧,。”
蔡京一陣臉紅,心想王爺說話也真夠尖銳,這點倒是自己不曾想到的,忙愧疚的說道:“王爺提醒的在理。”
“沒事。”王旁拍拍蔡京的肩頭:“你治水方面是個人才,做的好就是百姓的好官,將來必會名流千史,我看好你,加油。”
給蔡京鼓起的同時,王旁忽然覺得自己也夠有才的,看到蔡京陳懇的使勁的點點頭,王旁呵呵的笑笑。
隨着一聲:皇上駕到,殿內立刻安靜了下來,大臣們各自歸位,恭恭敬敬的迎接皇上的駕臨,咕嚕嚕的聲音從殿後傳來,四名身材魁梧的侍衛推着御座輪椅從殿後走了上來,多麼熟悉的場景,當年這把王旁親自設計讓工匠打造的龍椅之上坐着宋英宗趙曙,而如今上面卻是焦黃枯瘦的趙頊,他瘦骨嶙峋的手扶在輪椅已經無數次撫摸而格外光亮的扶手上,趙頊的目光在大殿上掃視了一圈,最後落在王旁的身上,直到行禮之後衆人平身,王旁和趙頊的目光對視的時候,趙頊微微的朝王旁點點頭。
這才幾個月沒見,趙頊怎麼成了這樣了,王旁心裡也是一沉,雖然他心裡埋怨趙頊,但比不上對於當年趙曙的怨恨,趙曙臨終之事將邕州的改革大計交給王旁去做,那是趙曙留下的最後的希望,但趙頊呢,當年的小夥伴,那個革新的支持者,最後不能說和王旁反目成仇,但他所做的一切絕對讓王旁不齒,但是,看到輪椅上枯瘦的趙頊和對自己微微點頭疑似致意的神情,王旁還是難免有點淒涼。
比起眼下的趙頊,王旁深深明白了一個道理,不管是帝王還是平民,沒有多少人能夠逃過命運,面對生老病死,生離死別,帝王無非是稱號上的駕崩與百姓的死有所不同,但相同的都是一捧黃土一把塵,最後魂歸不知處。
耳邊聽的事拖沓乏味以及冗長的奏章,偶爾有一兩句趙頊的批示,王旁的腦海中卻是天馬行空,似乎大殿上一切都和他沒什麼關係,接下來是宣旨,一長串的加封任命,看來王旁推測的沒錯,今天來上殿的一些人是來受封的。
門下侍郎,進尚書左僕shè,司馬光上前謝旨。
當內臣唸到這裡,朝廷上一陣小小的sāo動,秦、漢有黃門侍郎,與侍中俱管門下衆事,爲帝王近侍,南北朝時地位逐漸提高,參與朝廷大政,唐門下侍郎,本正四品上,大曆時升爲正三品,爲門下省長官侍中之副,元豐改制後,以尚書左僕shè兼門下侍郎,行侍中之職,與尚書右僕shè兼中書侍郎同爲宰相。
“哇,司馬相公一回來直接封相啊。”
“這……司馬相公一向反對新法,我看皇上是下決心徹底廢了新法了。”
“那豈不是很好,咱們這些人有司馬相公領導,那可是大好事,司馬相公堪稱儒學教化下的典範,受人景仰,清廉仁厚,爲政原則,不卑不亢,秉持道義……司馬封相當之無愧啊。”
這可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有人高興有人憂,更別說呂公著等人已經抑制不住喜悅,如果不是在大殿之上,恐怕已經衝過了歡呼,甚至幾個人把司馬光架起來扔上幾下。
當然古人要矜持的多,扔幾下不可能但笑的心花怒放也是在所難免的,更有一些人拽拽同僚的衣袖朝王旁所站的位置呶呶嘴:“這下有瞧得了。”
可不是有瞧的嗎,王旁聽到了也看到了,但他想的事,既然所有的事都提前了,那怎麼才能徹底打破規律,也許上帝要他滅亡之前,先會讓他瘋狂,時間進程的瘋狂,難道不是這個磁場要徹底打破的前兆嗎,所以,面對朝廷上的變化,王旁卻半眯着眼,似乎入定一樣不爲所動。
趙頊看也看了看王旁,這小子到底怎麼想的,面對朝廷的變化難道他一點都感覺不到嗎,怎麼竟然如此無動於衷。
任命的事已經接近尾聲,聽到太監替趙頊說道:“有本奏來,無本退朝。”
“臣有一本。”御史張汝賢從隊列中站了出來。
“奏來。”趙頊說道。
“臣要彈劾一人。”
御史就是閒的話,要是不彈劾別人那就他失職,所以對於御史要彈劾誰大家都習以爲常了,只是不知道今天誰倒黴罷了。
“張汝賢你要彈劾誰。”
“臣要彈劾尚書左丞,開封府府尹王安禮。”
這麼快就來了,王旁一直半眯的眼睛撩起了眼皮,並非去看御史張汝賢,而是看了看錯愕茫然的三叔王安禮,有點意思,三叔接招吧,接着王旁又當作沒事人一樣,接着半閉眼睛養起神來,這一切全都看在趙頊的眼裡,趙頊微微皺了下眉頭看了一眼司馬光,難道司馬光這麼快就開始動手了,難道他們早有聯繫。
司馬光搖搖頭,似乎再說,這事跟我沒關係啊,心裡卻早暗罵,不開眼的張汝賢,要彈劾也不看個時候,這不是把老夫逼上前線嗎。
御史張汝賢也沒想到,今天封賞是大事,要彈劾也不看看時候,他自顧自的說道:“尚書左丞王安禮利用職權之便,擅自把自己的兒子王枋差遣爲監泗州(今江蘇盱眙)糧料院,不符合法律程序,臣還聽說王安禮私下詆譭皇上……”
“嗯。”宋神宗看向王安禮,按說王安禮平時做事挺是盡忠盡力的啊,這話傻子也知道有水份,況且詆譭皇上這事,既然是私下怎麼會有別人知道呢。
王安禮可站不住了,當下說了聲冤枉,接着辯解道:“聖上,王枋任職乃是聖上欽點,至於說什麼我詆譭皇上,下臣可是萬萬不敢啊,。”
“怎麼不敢,皇上多次說發兵西夏都被你諫阻,你私下還說,皇上自不量力。”
“你,信口開河。”王安禮氣的指着張汝賢的手直哆嗦,“你這是公報私仇,我不可能詆譭宋神宗,皇上,憑我的一貫對朝廷忠心蒼天可見啊。”
“官家相信你,好了,這事就這樣吧。”趙頊擺擺手,本想平息這件事。
張汝賢似乎還不服氣,又上書道:“皇上,王安禮所到之處,與當地jì女往來密切,其行爲污穢不堪;王安禮對父母極不孝順,在守喪期間即與妻妾尋歡作樂,有損執政大臣的形象等等;王安禮這樣的大臣不能正己,焉能作爲士大夫學習的榜樣、充當執政大臣呢。”
王安禮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被人這麼說,臉都漲的通紅,又聽到大殿之上有人哧哧的笑,知道只笑自己爲老不尊,別的事好解釋,這件事不是直接潑髒水嘛,,而且張汝賢還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生生的拿出作風問題來說事,這套活在王旁眼中看來太小兒科了,凡是官員問題最後都歸到作風問題,有問題的不用說,沒問題的污衊起來也是沒有對症。
趙頊也是有點爲難,他枯瘦的手撐着御座龍椅微微欠欠身子:“嗯,這個嘛,尚書左丞,你可有什麼要辯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