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梧推開的大門後是一處面積很大的山洞羣,從外面看不清到底有多大,不過能看見許多機器零件堆放在山洞一角,裡面估計是個工廠區之類的地方。
帶着疑惑走進山洞,天佑發現和自己的猜測有點出入。山洞內並不是什麼工廠區,倒是更像一處倉庫。除了在門口看見的大量零件,裡面還堆放着許許多多不同種類的機器設備。
“這是什麼?你們萬寶閣的加工中心?”
山洞內的機器設備數量很多,但看起來都很新,不像是用了很久的樣子。只是讓天佑稍微有些疑惑的是風梧帶自己來這裡幹什麼。
萬寶閣本身雖然是開門做生意的,但它的作坊,也就是這座島,卻是一直被藏的很好。幾乎是第一次從萬寶閣回來,羋天闕就和天佑講過這座島的事情。這已經不算是秘密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萬寶閣在海上有座作爲工坊用的島嶼存在,但出了萬寶閣內部之人,至今卻無一人知道其所在,更別說是登上島去了。
讓天佑不解的便是這裡。既然這座島如此隱秘,那麼風梧又是因爲什麼要把他請上島來呢?如果說兩人關係好,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哪怕兩人再怎麼合拍,畢竟也才只見過幾面而已,以後或許能成爲至交莫逆,但那絕不可能是現在。哪有人會傻到才見過幾面便把自己家壓箱底的秘密都翻出來給人看的?之前互相展示技術畢竟是相互的,可以看成是一種交換。但暴露這座島……顯然不會是沒有原因的。而更讓天佑不解的是,風梧不但讓他來到了這座島,還把他帶到了這看起來很像是核心加工區的地方。這就更不合邏輯了。
然而,風梧的回答卻並不是肯定。這地方根本就不是加工區。
“這不是我們萬寶閣的工坊。我甚至不知道這些東西到底能做些什麼。”風梧的回答讓天佑更加的疑惑。
“你的意思是這些東西不是你們萬寶閣製作的?”
風梧再次否定。“不,東西是我們做的,但我們卻不知道它們到底是起什麼作用的。”見天佑想要提問,風梧一邊擡手製止一邊直接說出了答案。“還記得我說過我的技術都是來源於一臺道兵傀儡嗎?這些便是我仿照那臺道兵傀儡中的結構放大後製作出來的樣品。起先我只是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但自從有了和你的那兩次交流,我便突然發現有許多原本我看不懂的地方便變的豁然開朗起來。”
“所以你就想讓我來幫你解析這些東西?”雖然感覺風梧對自己還是有些太過放心了,但這個解釋倒也可以接受,畢竟之前的兩次交流都算是非常成功的,所以風梧對天佑格外重視也是可以理解的。神洲大陸畢竟不是那個信息開放的地球,很多東西不是泄不泄密的問題,而是你想找個能看懂的人討論一下都未必能找得到。所以風梧對技術保密不是那麼重視倒也可以理解。
得到了肯定答覆的天佑也便不再多想,反正他也不算是打白工。這些東西既然是從那臺道兵傀儡的體內復刻出來的,那必然帶有許多道兵傀儡的技術。解析這樣的東西,對天佑自身來說也是一種學習和積累,而且是在紫霄宮很難接觸到的機會。
這麼好的機會天佑不打算放過,管她風梧是因爲什麼原因把自己請來,反正知識是自己的,學會了就是學會了,總不至於吃虧的。
進入工作狀態的天佑是無比專一的。他如今的修爲成長速度固然是有着天賦的加成,但專心致志的學習態度也是達成如今成就的關鍵所在,不然任你天賦再好,不肯用心去學也不可能有所成長。
天佑進入工作模式,胡青玄她們便沒了事情做。好在風梧並沒有把她們晾在一邊,而是給她們安排了休息的地方。本來風梧還打算讓人帶着她們在島上四處轉轉來着,但她們都堅持不肯離開天佑左右,因此風梧也沒強求,只是給她們安排了茶水點心和一些解悶的小玩意,也算是沒有怠慢了客人,而另一邊的天佑卻是徹底融入了對那些機械的解析之中。
所謂難者不會,會者不難。眼前的這些設備對萬寶閣或者說對風梧來說非常的複雜,解析工作幾乎是寸步難行。然而對於親手改過車的天佑來說,這些設備與汽車上的那些精密結構比起來簡直就像是樂高玩具一樣。
當然,樂高玩具如果玩好了也是可以玩出花來的。而眼前的這些,顯然就是已經被玩出花的那種類型。只是和風梧之前告訴他的不同,當天佑真正看過,並且花時間去解析之後,他才發現這些東西根本就不可能是從道兵傀儡體內複製出來的。
眼前的機械數量衆多,且擺的亂七八糟,看似毫不相干,但對懂機械的人來說,這雜亂中卻處處都是線索。這裡的卯榫是與那裡的卡扣對接的,那兒的凹槽是與這邊的凸起鎖釦用的。這一件件一條條,在天佑的腦海中不斷的構築、調整、重新連接,於是,一臺完整的設備圖紙便出現在了天佑的腦海中。
這哪裡是什麼道兵傀儡?這分明就是一條生產線,雖然因爲缺了幾處關鍵結構導致天佑無法復原其全貌,但他已經猜到了,這分明就是一條自動化的道兵傀儡生產線。
事實上當天佑發現這點的時候他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一條道兵傀儡生產線?在這個連維修道兵傀儡都快要成爲過去式的時代?風梧她到底想幹嘛?或者說這不是爲她自己準備的,而是……一想到某種可能,天佑的呼吸幾乎都要凝滯了。不是害怕,而是感覺可惜和痛心。
雖然接觸不多,只能算是剛剛認識不久,但天佑卻真的感覺和風梧很談得來。自打穿越以來,天佑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這種能跟上自己思維節奏的人了。或許夕顏關心他,振遠上仙愛護他,嬴穎喜歡他,但這裡卻沒有人真的能夠跟上他的思維模式。這不是善意不善意的問題,而是思維模式的問題。
所以,天佑不想失去一個難得的朋友,一個能開開心心一起討論技術問題的同好。
可是一旦那個猜測是真的,他們倆之間就必然會站到對立面上去。
天佑是楚王之子,楚國未來的繼承人。而羋福生卻想要讓自己的兒子坐上那個位置,兩者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哪怕天佑並不在意這個王子的身份,也並不想繼承一個國家。但只要他還是楚國的王子,羋福生就不可能放任他的存在。所以兩人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如今的和平局面不過是羋福生還在隱忍,但天佑知道,那就是遲早的事情。
聯想到夷洲王府那和萬寶閣一樣的升降平臺,王府各處那隨處可見的機關設備。這萬寶閣與夷洲王府的關係,或者說是羋福生和風梧的關係,幾乎就已經可以確定下來了。而在這個節骨眼上,風梧卻在研製道兵傀儡的自動化生產線。這意味着什麼?
雖然很喜歡研究這些機關設備,但天佑畢竟不是那種一心撲在科研上的真正科學家,他至多隻能算是個民科愛好者。在發現這些設備真正的用途之後天佑的第一反應便是悄悄聯繫了正在天上游弋的螭吻。
時至午後,原本已經亮開的天空不知何時又被大片的陰雲遮擋了起來,而且這雲不知怎的也是越飄越低,幾乎就像是要壓到地面上來了。
藉着午飯的機會離開山洞,天佑在一片相對開闊的地方停了下來,胡青玄她們也自然在他身邊站定。有靈魂契約存在,她們早已知道了天佑所想。此地周圍沒有什麼障礙物,是發揮螭吻體形優勢的絕佳場所。而有了螭吻作爲後盾,天佑也終於有了底氣。
發現天佑忽然停下不走了的風梧還有些不解,回過頭來詢問他,“爲何不走了?飯菜就在前面不遠處的屋內,再走不遠便到了。”
風梧只是以爲天佑嫌吃飯的地方太遠,然而天佑卻是答非所問。
“那些機器,真的是按道兵傀儡體內的結構仿製的嗎?”
風梧明顯愣了一下,而隨後便是無奈一笑,“早該知道瞞不住你!”
望着眼前苦笑的風梧,天佑的臉上卻沒有半分笑意。等待了一會兒,沒聽到任何解釋的天佑,心也慢慢沉了下去。而隨着天佑的思想變化,周圍空氣中的水汽也在不知不覺間越發濃郁。不知何時開始,兩人周圍便於被迷霧徹底填滿。那濃霧與天上壓低的陰雲逐漸融爲一體,讓這整座小島都被一片可怕的烏雲遮蔽了起來。
濃霧中,天佑的身影越來越淡,兩人只能互相看到對方的輪廓,面部已經基本無法識別。本來此時天佑應該馬上離開纔是,但他總覺得風梧的態度有些奇怪。出於對一個難得的同好的最後念想,天佑再次開口問道:“你……這是想幹什麼?”
風梧本想回答,可話到嘴邊卻又卡住了。不是有什麼愧疚之類的東西,而是因爲她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說。
“我……”遲疑了半天,風梧還是沒能再說出一個字來。
一時之間天佑只感覺萬分的失望,但他依然在做最後的嘗試。
“我只問你一句。最後一句。”稍停了一會兒,讓風梧的注意力徹底集中,天佑這才繼續道:“你,和夷洲王,只是買賣關係,還是結成了盟友,或者說……你們萬寶閣根本就是夷洲王府的下屬勢力?”
原本還一直吞吞吐吐的風梧此時卻是一愣,她驚訝的擡頭看向天佑這邊。儘管其實除了個人形的輪廓,她此時根本看不見什麼,但風梧還是察覺出了天佑的異常。
“你在說什麼呀?”
“我在問你。你和夷洲王到底是什麼關係?”
“當然是店主與客戶的關係,不然我們之間還能有什麼關係?”風梧說完立刻又問道:“可是天佑你爲何突然要問這個?你不是因爲我騙了你而生氣嗎?”
天佑也是特敏銳的那種人,幾乎是立刻發現了風梧語句中的邏輯問題,只是他此時也被風梧搞的有些混亂。
“等一下,你難道不是準備大量製造道兵傀儡幫助夷洲王起勢嗎?”
“什麼?夷洲王要造反?”這次換風梧驚訝了,然而她的反應卻把天佑給搞糊塗了。
“等等。”制止了風梧後續的提問,兩人之間的霧氣也忽然散開了一些,露出了兩人的面龐,讓他們可以互相看見對方的眼睛。而天佑此時也搶先道:“我感覺我們的對話有些亂。你讓我先捋捋。你今天讓我幫忙解析的那些東西根本就不是來自道兵傀儡,我沒說錯吧?”
風梧點頭。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她也就豁出去了。反正如果想讓天佑幫忙,這一關就非過不可了。
“是的。你看到的並不是道兵傀儡中的機械,而是浩劫之戰前的古代遺蹟。”
這個回答又讓天佑愣了一下。“這不是你們造的?”
“當然。”風梧非常肯定的回答道:“這是我們仿造古代遺蹟製作的複製品。我們只知道它的結構,卻完全看不懂原理。否則我又何須讓你來幫忙解析它?”
天佑一想也是。這東西要是對方造的,那就應該能完全理解其中的道理纔對,那樣一來也就沒必要把他請來了。至於說單純只是想把他騙過去好對他下手這種可能性……天佑表示風梧真要有那想法其實昨晚就該下手了,完全沒必要等到今天,還費勁造出這麼多機器來糊弄他。這完全都是沒必要的事情。所以……天佑開始有點相信風梧的話了,但他卻也不會這麼簡單就選擇相信風梧。
“既然你說這些是古代遺蹟,不是你設計製造的,那你又是如何知道它的作用的呢?這明顯是一套道兵傀儡組裝設備,若不是知道原理,單靠這麼複雜的設計結構,你又如何能推測出它們的作用?”
風梧明顯又開始遲疑了,但糾結了好一會兒之後她卻像是突然下了什麼決定一樣毅然走了過來。
“隨我來,我帶你去看。”
不明所以的天佑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選擇跟了上去。一方面是因爲螭吻的存在給了他極強的安全感,一方面也是因爲他開始有些相信風梧了。
跟隨風梧原路返回,回到他們之前工作的山洞之中。這一次風梧徑直走到了山洞的最深處,而後不知道在哪裡拍了一下,一道石門立刻向着兩邊滑開,露出了後面更爲寬闊的巨大空間。
天佑對這暗門雖感覺出乎意料卻也沒多少驚訝,但很快他的從容便不復存在了。
順着這新打開的石洞向裡看,首先入眼的便是一排銀光閃閃的重裝武士,不過天佑卻沒有在它們身上感受到絲毫的生氣,再聯想到風梧所擅長的方向,不難猜到這排鐵罐頭應該都是道兵傀儡而非人類。
“你……不會打算自立爲王吧?”看着那一排整齊劃一的道兵傀儡,天佑感覺風梧這分明就是在備戰嗎。
然而風梧卻沒有搭腔,只是率先往裡走去。不明所以的天佑只能快步跟上。
之前在門口受角度限制,天佑只能看到一排道兵傀儡,然而真等他走進山洞裡卻發現事情遠非他想的那麼簡單。原來他在門口看到的只不過是站在第一排的道兵傀儡,而在這一排道兵傀儡的身後竟然還站着好幾排一模一樣的道兵傀儡,彷彿正等待受閱的軍隊一般排成了一個又一個的方陣。
天佑簡單數了一下,這些道兵傀儡組成的方陣剛好是二十行二十列的正方形,也即是說一個方陣就是四百尊道兵傀儡。然而這樣的方陣光天佑看到的就有三個,後面的因爲山洞拐彎而看不到了,但顯然這並不是全部。
“風梧……”因爲被眼前的道兵傀儡大軍驚到而停頓了一下的天佑發現風梧已經走到了前面去了。想讓她解釋一下的天佑立刻加快腳步追了上去,然而風梧卻是絲毫不停,對天佑的呼喊也是置之不理,並且步伐還加快了許多。
天佑追着風梧穿過前面的洞穴,一路上就看到一個個道兵傀儡組成的方陣沿着山洞排列向洞穴深處,也不知道後面到底還有多少。但就天佑目前看到的,數量便已破萬。
一萬尊道兵傀儡?風梧到底想幹什麼?
心中越來越不安的天佑已經顧不上什麼形象了,直接快步跑了起來,然而等他終於追上風梧的時候,卻是已經走進了一處巨大的溶洞之中。
原本還想着要截停風梧問個究竟的天佑,在進入這處溶洞中後卻是又一次忘記了自己原本的想法。不爲別的,就因爲那溶洞中央聳立着的高大機械。
這是一座巨大的不像話的塔型建築。周圍的洞頂上有許多滑道連接入這臺設備的頂端,天佑甚至能看見一塊塊青銅錠和其他一些物資正順着這些滑道源源不斷的進入塔內。而在這座高塔的底部,一隻伸縮臂正一臺臺的從塔內夾出道兵傀儡放在塔前的空地上。
“這……這尼瑪是自動化流水線嗎?”
“你不是想知道我爲何要騙你嗎?”終於停下的風梧看着目瞪口呆的天佑伸手一指,“這便是原因了”。
“你……什麼意思?”腦子還有些轉不過來的天佑勉強拉回視線看着風梧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