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木合從秦州返回了翼州,他帶回了程羣的屍體.
一副擔架之上,躺着昔日名震天下的大將軍程羣.死了的程羣與一個普通人一般無二,臉色蒼白,眼睛睜得極大,不甘地瞪視着天空.胸腹間的甲葉被鋒利的馬刀破開,這裡是程羣的致命傷,胸前還有數個箭眼,羽箭已經被起去了從那裡滲出的鮮血順着甲葉一路淌下,早已變得紫黑了.
札木合就跪在擔架之後,將他的馬刀和星眸放在身前的地上.雲昭,韓仲,姚長坤等一干徵北軍高級將領們圍在擔架周遭,看着這位攪動天下風雲的人物如此下場,都是不勝嗟嘆.
“何必一定要殺了他呢?”看着札木合,雲昭嘆道.
札木合伏地不語,臨行之前,雲昭要求得是活捉此人,帶回翼州.
“職下違備了王爺的命令,請王爺治罪!”札木合擡起頭,昂着脖頸,眼中卻洋溢着喜悅之情. . .
“算了,起來吧!”雲昭無奈地搖搖頭,札木合恨程羣,這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說起來,當年聯合三方在蒼江邊上設下圈套全殲蒙元主力,始作傭者卻是自己.札木合拿自己沒有辦法,便只能將一腔怒氣全都移到了程羣身上.”程羣亦有取死之道,殺了便殺了,難不成還因爲他而治我徵北軍大將的罪不成?起來吧,札木合,但我希望,這樣違反我命令的事情只此一樁,到此爲止,倘若再有第二次,雅爾丹也救不了你!”
“遵命!”札木合大聲道,從地上爬了起來,重新系好馬刀,將星眸負在背上.
轉過身,看着程羣的遺體,雲昭問道:”通知劉緒勇了麼?他是程羣的舊部,兩人私交亦不錯,於情於理,都得讓劉緒勇來看他最後一眼.”
“王爺,已經快馬通知了.劉緒勇將軍趕到這裡,只怕得三天之後.”韓仲低聲道.
雲昭點點頭,”那就三天之後下葬吧,此人亦是一代雄傑,身後事不要寒酸了.”
“是!”
伸出手指,覆蓋在程羣的臉上,慢慢地替他合上眼睛,”生爲人傑,死亦鬼雄,程羣,你瞑目吧,人死百了,下輩子投胎作個普通人吧!”
隨着手的滑動,程羣圓睜的大眼合上,雲昭背手走向大堂,”給程羣準備一個墓碑吧,半黑半白,上面只書程羣之墓四字,不必評價,是非功過,留待後人評說,札木合,你進來吧!”
兩人走進大堂,”坐吧!”雲昭指了指身前的一把椅子,札木合亦不客氣,坐在椅子上,挺直了身子看雲昭.
看着對方的臉色,雲昭笑道:”怎麼,還在糾結程羣一事?”
“不,讓他是我蓄謀已久的事情,王爺不治末將之罪,末將不勝感激,末將亦是統兵帶將的人,知道違反軍令必須要受到徵罰!”札木合道.
雲昭笑了笑,”此事不說了,就程羣而言,他是寧可死在你的手裡,也不願意被你活捉而帶到我的面前的.於他,也算求仁得仁了,我叫你進來,是另外的事情.”
“是渡江作戰麼?”札木閤眼睛一亮.
雲昭大笑,”那有這麼快?渡江作戰,我們要對付的可不是程羣,而是一個龐大的帝國,雖然這個帝國現在已經千瘡百孔,但其底蘊深厚,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我怎麼會貿然行事?”
“可是我們這邊作好萬全準備了,李逍那邊只怕也慢慢恢復了元氣.相比較而言,我們不是更吃虧麼?”札木合反駁道.
“話是這樣說,大越地大物博,如果有足夠的時間,的確不是我們能抵敵的,但是,這也許需要十年或者更長的時間,但現在,我們是不可能給他這個時間的,最多一兩年,我們就會完成戰爭準備了.更何況,即便是這一兩年,我們又怎麼會讓李逍有時間來完成他們的恢復元氣的大計?”
“您是說江南樸德猛集團?”札木合道.
“這只是其中一個部分.”雲昭回身看着身後巨大的地圖,原本的那張北地地圖已經被換成了整個大越的地圖,被用紅線圈起來的部分則是現在徵北軍控制的區域.
“李逍想要恢復國力,就必須要對豪門世家下手,可如果對豪門世家下手,他的統治便岌岌可危.”雲昭笑道:”這是一個兩難的問題,如果給李逍時間,他或許會用鈍刀割肉,慢慢來,但現在在我們的高壓態勢之下,他或者會想快刀斬亂麻,這就是種禍之源.如果策劃周密,或可成功,但一個操作不當,便會引火焚身.算了,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再慢慢來探討,今天找你來,是另外一件事.”
“請王爺明示.”札木合欠了欠身.
“潭州,成州,秦州三地作爲蒙人的棲息之地,是早已確定了的,而秦州將是未來我們進攻江南的第一重鎮,所以,你作爲秦州知州,我希望你馬上到任,開始你的工作,同時,遷移蒙人到秦州的事情也必須馬上展開.我希望在一個月內完成.”雲昭道.
“遷戶沒有問題,只是王爺,我們蒙人素來以遊牧爲生,秦州沒有牧場,也不可能開闢牧場,我的這些族人到秦州之後,怎麼生活呢?”札木合問道.
“你所說的,我們都有考慮過了,蒙人遷移而來,這需要一個時間,錯過今年的春播是肯定的了,沒有春播,秋後就沒有收成.計劃遷入秦州的蒙人有三萬戶吧?”
“是!”
“三萬戶便會超過十萬人.”雲昭道:”這是一個巨大的數字,但既然都督府作出了這樣的決定,今年我們肯定會幫助你們度過這一個難關,今年你們所需的糧食都督府出了.”雲昭道.
札木合大喜,這可解決了他的一個大難題.
“不過你也要明白!”雲昭擺擺手,”這些糧食都督府也不是白給的.”
札木合臉色一變,”王爺,這些遷來的蒙人都是窮家小戶.”
雲昭大笑道:”你以爲我會勒索他們的錢財?”
札木合嘿嘿一陣乾笑,所謂關心則亂,自己的確是想左了,只是這些牧民的確什麼也沒有,雲昭想要他們的什麼呢?
“我想要的是他們的力氣!”雲昭笑道.
“力氣?”
“不錯,這些遷移過來的蒙人用他們的力氣來換取糧食!”雲昭道:”你在秦州作戰期間,都督府剛剛作出了一項重大決定,今年我們將在整個北地大興水利工程,秦州人丁損失嚴重,不多了,你們遷入,這些水利工程便由你們來承擔.”
“可是都督,我們不會啊!”札木合急道,蒙人一向是靠天吃飯,修水利這種事,他們的確是一竅不通.
“這個不需要你們操心,工部馬上會拿出整個的規劃以及你們秦州的施工圖,而鑑於秦州的特殊性,工部會派出大量的技術人員來進行指導施工,你們,只需要出力就夠了!”雲昭道.
“這個沒問題,力氣我們是不缺的.”札木合點頭道,”那我馬上就來做這件事情.”
“札木合,你就任秦州知州,秦州也作爲你們蒙人的棲息地,但在秦州境內,仍然是越人居多,我希望你在任上,能做到一視同仁,不要有所偏袒,偏袒是致禍之源,特別是現在,兩族之間,還有很多誤會,很多仇恨糾結在一起,處理起各種問題來更是要慎之又慎.”
“屬下明白!”札木合點點頭.
“都督府會給你配備一些必要的官員協助你處理州中事務.希望你與他們合作愉快!”末了,雲昭隨意說了一聲.
札木合微微一楞,但馬上回應當:”屬下遵命!”
“好了,你遠道而回,也累了,去好好休息一下吧!”雲昭微笑着揮揮手.
看着札木合離開的背影,雲昭內心實在是非常愉快,馴服蒙族的第一步已經順利邁出了,只要將他們鎖死在土地上,讓他們依靠土地吃飯,而不是以往那種遊牧生活,用不了多少年,蒙族就會融入到大越之中,更何況,在徵北都督府制定的一系列同化蒙人的策略,這還僅僅是第一步,接下來還有通婚稀釋蒙人血統,通過教育來慢慢來淡化蒙族文化,整個一攬子工程計劃用二十年的時間完成第一個階段的計劃.
程羣所部全部殲滅,連程羣亦被陣斬的消息在很短的時間內便傳遍了集聚在翼州周邊的徵北軍部隊,站在翼州城頭,可以很清晰地聽到各軍的歡呼之聲,在一片歡騰聲中,職方司大將張麗華陪同着一行人自盧州趕到了翼州,出現在了雲昭的面前.
“罪人苟平,見過王爺!”前暗房首領,太監苟平五體投地地跪倒在地上,渾身發抖,亦不知是高興還是害怕.
“苟平苟統領!”雲昭道:”你在上京的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嗯,能將傳國玉璽帶出來,你的確是立了大功,起來吧,張麗華,給他搬一個座!”
“罪人不敢,罪人還是站着更舒服!”
“你不是罪人,於我們而言,你是功臣.”雲昭笑道:”今天你還是客人,所以我讓你座,等你以後成了我的下屬,那就沒有座了!”
聽着雲昭亦莊亦諧的話,苟平爬起身子,擡起頭,第一次擡眼認真地看了一眼這位在上京被傳得神乎其神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