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起來,老媽之所以不願意回孃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這個舅媽,當然了,那畢竟是上一輩人的恩怨,不關我的事。
吃過晚飯,大舅留我在偏房過夜,親自替我鋪好了被套,又叮囑我說,“天晚了就睡吧,山裡沒什麼好耍的地方,等天亮了,我再帶你出去轉一轉。”
我卻睡不着,於是主動邀請他坐下,拉了一些家常。大舅卷着旱菸葉,一邊嘆氣,一邊說今年地裡收成不好,種了這麼多農作物,基本都賠了,小雅(我表妹,今年剛上大二)也不懂事,成天就知道管家裡要錢,放了假也不肯回來,不知道在大城市裡學壞了沒有?
我這纔想起來,今天舅舅祝壽,居然沒看見我表妹,就笑笑說,“您別擔心,或許是她學業比較重吧。”
大舅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嘆着氣說什麼學業重?她就是嫌家裡窮,過慣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不想再回這個窮山溝裡生活而已。
我不曉得該怎麼回話,只好陪着笑,一陣沉默。大舅又開始絮叨,說最近山裡也不太平,隔壁村有幾家小孩被狼叼走了,還有人說在山裡被山精迷住,撿了塊石頭當成是金疙瘩,鬧了幾天,結果瘋了之類的事……
山裡人迷信,我並不當真,見天色也晚了,便讓他先回屋歇着。
入夜之後,山裡的空氣轉涼,加上剛下了一場暴雨,我覺得有些冷,送走大舅之後,便依靠打坐消磨時光。
差不多到了後半夜,我停止打坐,一陣睏意襲來,正準備要睡,結果這時候,卻聽到舅舅家的豬圈裡傳來“砰砰”的撞擊聲,動靜還蠻大的。
有過農村生活經驗的人都應該知道,農戶家裡養的豬,平時看着憨厚,一旦鬧騰起來,破壞力還是挺強的,我便披上衣服,打着手電筒去豬圈那邊看。
這豬圈裡黑咕隆咚的,沒有電燈,我拿手電一掃,圈裡的豬都老老實實趴着,沒什麼異常,心裡正覺得疑惑,餘光一瞥,卻發現豬圈的牆角那裡,有一塊半米長的石頭鬆動了,像是被什麼野物給拱掉的。
我心下一驚,暗說莫不是山裡什麼野物進村了?正待要細看,又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一回頭,見大舅也打着手電過來檢查情況,趕緊走上去說,“圍欄下面有塊石頭是鬆的,像是被什麼東西拱掉了。”
大舅很緊張他那幾頭豬,忙跑進圈裡一看,見沒有丟,這才鬆了口氣,讓我搭把手,把那塊石頭挪回去。
我在挪石頭的時候,發現附近有一竄野豬腳印,心下好奇,就問大舅這是怎麼回事?大舅罵罵咧咧的,說應該是山裡的野公豬發情了,他明天弄個陷阱就好。
我感到好笑,也沒多想,返回房間睡去。
昨晚睡得太遲,我這一覺睡到了大天明,沒等起牀,就聽到外面吵吵鬧鬧的,心裡有些煩躁,於是就換上衣服推門出去,真巧看見大舅也要出門,就匆匆上去詢問情況,“外面怎麼這麼吵?”
大舅對我說,“村裡出事了,張浩這小子昨晚進山打獵,好像從後山摔下來了,直到天亮才被人發現,鄉里鄉親的,我得趕緊過去看一看。”
我心裡頓時咯噔了一下。
張浩就是昨天開摩托車送我回村的浩子,昨天下午還好好的,怎麼一轉眼就出事了。
我趕緊對大舅表示,自己也想跟着去看看,大舅倒是沒拒絕,匆匆帶我翻越了幾道田坎,不多時,就來到了村尾的一棟木棚房子,這裡是浩子的家。
木房子很破舊,是兩廂間,後邊還有一個廚房,半邊已經塌陷了,我看到一箇中年婦女,是浩子的老孃,她呆坐在堂屋前的門檻上,哭得很傷心的樣子,屋裡則擠了不少鄉民,一個個都是愁容滿面的樣子。
擠進人羣后,我看見了浩子,比起昨天的嘻嘻哈哈,這小子現在的模樣悽慘極了,額頭上蓋着白毛巾,流了許多血,呼吸也很不勻稱。
我嚇了一跳,試着呼喊浩子的名字,叫了半天,他都沒反應,我急忙回去,走向那個呆坐在堂屋的中年婦女,說張嬸,浩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張嬸就哭,就昨天下午,浩子剛回家後,就跟自己說要進山收籠子(一般農村人打獵,都是事先在山裡設獸夾,弄好陷阱,等過幾天再進山去看),結果這一去就是一晚上沒回來,張嬸擔心兒子的情況,一大早就去後山找,結果卻在一個小山坳裡找到了張浩,已經摔得人事不省了。
不一會兒,村民找來了郎中,給張浩診治了一番,張嬸哭哭啼啼地問郎中,說她兒子到底怎麼樣了?
然而郎中卻說沒事,剛纔他檢查過浩子的身體了,除了額頭上磕破一個口子,沒見外傷,也沒有任何受內傷跡象,估計就是累了,給他點時間緩緩就行。
送走郎中,我卻覺得奇怪,如果浩子受傷並不嚴重,沒理由被擡回家這麼久還不清醒,就主動跟張嬸商量,要不要把人轉到鎮上的醫院?
張嬸一個婦道人家,也沒什麼主意,就問我,說轉到鎮上住院,肯定很花錢吧?
我趕緊說,“錢的事不重要,關鍵是人,這樣吧,她的住院費我可以先墊着。”張嬸這才抹着眼淚同意了,隨後去村裡找了兩個村民幫忙,把人弄到了鎮上。
麻田鎮規模不大,只有一家衛生所,等我把浩子安排住進病房的時候,一回頭,卻看見王傑正從一間醫生值班室裡出來,跟我碰了頭。
四目相對,我們都是一陣詫異,同時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打聽之下,我才得知了原因,原來王傑有個表弟,同樣在這裡住院,而且已經昏睡了小半月,他正在跟醫生商量,要不要給表弟轉院,弄到市裡的大醫院看一看。
更巧合的是,他表弟的情況也跟浩子差不多,都是在山裡打獵的時候,無緣無故摔下了山坡,等擡回家後,渾身也不見任何明顯傷痕,但就是一直昏迷着無法醒來。
聽完,我直接就愣住了,感覺這事有些古怪,就對王傑說,“先不要急着轉院,能不能讓我去你表弟的病房看一看?”
王傑一愣,回頭盯着我說,“怎麼了?”
我搖頭,說沒什麼,只是覺得事情有點蹊蹺,說着,我便將浩子的情況也告訴了王傑,王傑聽完,直接把眉頭擰成一個川字,“有這麼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