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墡知道羅炳忠這麼說的目的,不是羅炳忠惦記着奇功牌,而是把話說開了,省的他朱瞻墡自己一個人的時候,胡思亂想。
陛下賜下美女是爲了安四方諸侯的心,也是爲了表達親親之誼,這是賞賜,也是福分,整個大明獨一份,誰家宅子裡有這麼多五湖四海的美人。
朱瞻墡要是說的再難聽點,這些美人在他手裡的手,他怎麼就沒馬上風?結果剛給了朱祁鏞這沒幾年,就掏幹了,一命嗚呼了呢?
朱祁鎮從先帝那裡接手的江山社稷,是歷經了仁宣之治的大明朝,哪怕說是興文匽武,但是正統年間,大明三徵麓川、三次北伐皆大獲全勝,連瓦剌人都沒敢想,能在土木堡豪勝大明一場,這江山怎麼在朱祁鎮手裡,就是哪裡哪裡都有毛病,哪裡哪裡都出問題,到了陛下手裡,卻又如此強盛?
這說的就是德不配位。
朱瞻墡看着仵作的驗屍題本,滿是無奈的說道:“他怎麼敢,怎麼敢,吃了虎狼之藥,還喝酒,虎狼之藥本就兇險,再加上酒,這天底下誰敢這麼吃?”
朱瞻墡白髮人送黑髮人,自然悲傷,但若說因爲朱祁鏞之死,悲傷到不能自己,甚至失心瘋了把罪責扣在大明皇帝的頭上,也沒到那個份上。
朱祁鏞都多大了,又不是孩子,自己選的路,自己走完,怪不得別人。
次日清晨朱瞻墡開始準備回京之事,八月的風帶着狂風暴雨吹到京師的時候,朱瞻墡回到了京師,先是到講武堂朝見了陛下,而後趕回了襄王府主持喪葬事宜。
這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朱祁鏞的死因還是有些人知道了,哪怕是坊間傳瘋了,在朝廷定性上,仍然是暴疾而亡,這便是維護了襄王的臉面。
在朱祁鏞下葬之後,朱瞻墡也沒回大寧衛,而是留在了襄王府內。
通事將話翻譯了過去,這女子顯然不會漢話,只是嘰裡咕嚕說了一大堆,通事小心翻譯。
斯里賈亞人都傻了,呆若木雞的看着許世敏,大明和泰米爾能相提並論嗎?
鄭和帶着兩千人,車平了獅子國王亞烈苦奈兒率領的五萬軍,俘獲錫蘭國王帶回大明受審,而後賜下五章袞衣,任命邪把乃耶爲錫蘭國王,按照藩國儀注,按親疏有別賜九章、五章袞衣,比如朝鮮、琉球爲九章,安南、倭國爲五章,錫蘭國王按制和安南倭國等序。
唐興理清楚了其中的關係,從他收到的消息來看,帖木兒王國南下欺負的好像也是白象國。
“嗯?”劉永誠和唐興愣住了,因爲他們面前的錫蘭國王,居然是個漂亮的女人,唐興是皇親國戚、劉永誠更是永樂年間到現在的六朝元老,他們的眼界極高,在他們看來很漂亮,那的確是很漂亮。
這一去至少就是兩年的功夫,廷臣們光是爲了這路程,就跟陛下好生磨牙了一番,去個半年也就罷了,這一去就是兩三年,太子尚且年幼,朝臣們如何肯答應?
劉永誠側着身子,吊着嗓子說道:“陛下有旨,平身。”
“她說她叫許世敏?漢姓?姓許?咱們離京的時候,胡少師也沒提過這茬啊?”唐興一臉迷茫的看着劉永誠說道,他還以爲是什麼皇家辛密,結果劉永誠也是一臉迷糊。
唐興和劉永誠沒有計較錫蘭國王那一口誰都聽不懂的大明雅言,兩個小黃門專門擡着象徵着李賓言的椅子,其實錫蘭國王這禮節錯了,按照大明藩國儀注,五章袞衣是有資格在迎聖門再拜見,而不是到港口來。
斯里賈亞帶着無奈說道:“世蘭,你是錫蘭最美麗的藍寶石,我當然愛你,把你送給大明,就像是在我心上掏出了一個大洞,我真的很心痛,你冷靜些,你想想,如果沒有大明商人賣給我們的那些刀劍斧甲,我們能打的贏泰米爾人嗎?我們需要保持好跟大明的關係。”
羅馬公主埃萊娜,長得天怒人怨、禍國殃民,入宮之後,胡濙可沒少捱罵,若不是爲了宣稱,胡濙免不了要挨彈劾。
其實唐興和劉永誠,都搞錯了,這許世敏姓許世,不姓許。
大明不再南下西洋後,泰米爾王國開始南下,佔領了錫蘭大部分的領土,而後獅子國開始反抗,在最近兩個月,纔將白象國徹底趕下了海,這錫蘭國,還是當年那個受大明皇帝恩封五章袞衣的錫蘭獅子國。
許世敏已經沒有了在港口時候的乖巧,她提着五章袞衣指着一個俊朗男子,厲聲說道:“斯里賈亞,你這個騙子,你答應過我,打敗了泰米爾人後,你就會娶我,現在你要把你心愛的女人,我,送給大明人嗎?”
賢豆人是一種在西域廣泛認同的蔑稱,嘲諷的就是當地人的身高,而大明人普遍比南洋人和西域人還要高,一路行來,唐興就沒見過這麼高挑的女子。
“你是國王?”唐興眉頭一皺,發現事情出現了一些偏差,之前他們在舊港探聽到消息,這錫蘭國王應該是個名字很奇怪的糟老頭子而已。
“獅子國盼望着大明戰船再至,就像是乾旱的土地渴求着甘露降臨,我懷着十分的真誠和熱切迎接大明天使的到來,大明當年賜下的五章袞衣就是獅子國能夠戰神白象國的聖物,感恩大明,就像是感恩梵天一般。”
這陳壽延從反明急先鋒、吳王張士誠遺脈,搖身一變,成爲了大明的忠犬走狗,錫蘭國王那隻能把陳壽延奉爲座上賓,陳壽延還佔了陳倫坡這片地,徹底成爲了大明認證過的海外藩鎮。
碧海藍天,大海一望無際皆是碧藍,海天一色,沙灘上的椰樹隨着海風陣陣飄蕩,這港口在陳壽延的修繕下,終於有了幾分模樣。
幸好,來的時候,唐興和劉永誠帶了不少空白敕諭,也帶了冊封用的五章袞衣,就是要溝通一二,這錫蘭國王願不願意受封。
幾個通事相互商量了一番,確信自己翻譯無誤後說道:“獅子國和白象國發生了衝突,白象國在大明的戰船不再出現海面上之後,就肆無忌憚的侵佔了獅子國的領土,在長達二十餘年的反抗中,獅子國王在聖女的帶領下,戰勝了白象國,最終贏得了勝利。”
但凡是襄王在京師,那陛下就必然要動身出京,不是親征,就是南巡,果不其然,沒過多久,朝中開始廷議景泰十四年南巡之事,這次南巡的路途不僅要到杭州,還要到廣州府,還要到交趾交州(故升龍府)去,這便是有的議論了。
“難道連世蘭的美貌,大明都不放在眼裡嗎?”斯里賈亞皺着眉頭滿是感慨,那些大明來的商舶,看許世敏的眼光,恨不得生吞活剝。
獅子國是僧伽羅王國,白象國是泰米爾王國,獅子國和白象國在大明的語境裡都是錫蘭這片土地上的國家。
大明人在南洋諸番口中都被叫做白人,是因爲大明人比他們白得多,而這個錫蘭國王並不是棕色系,而是皮膚白皙,在這豔陽下甚至有些刺眼。
之前大明南下西洋的時候,這陳倫坡就是錫蘭最大的港口,當初極爲繁華,到了大明不再南下西洋,這海盜四起,海路逐漸斷絕,這港口反而慢慢衰敗了。
劉永誠和唐興要真的是把這樣的女子帶回去,大明朝臣們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倆給淹了。
“說什麼?”斯里賈亞意識到了一絲不妙。
斯里賈亞這才鬆了口氣,這個滿腦子都是愛情的瘋女人,總算是用花言巧語騙了過去。
“拜見天國上使!”錫蘭國王穿着大明賜下的五章袞衣,跪在碼頭上,恭迎上使到訪錫蘭。
“你是這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理應見識更美麗的世界,而你在我身邊,多少人會爲了你的美貌發瘋,我沒有那麼強大的力量,來保護你。”
大明在海上,的確是天兵天將,兩千打五萬生擒敵方國王,是鄭和打下的戰績。
“恭請上使下榻。”許世敏領路,這五章袞衣,顯然是永樂年間的真品,雖然已經有些破舊,但是其針腳依舊不是這錫蘭能做出來的。
一個閹奴走了進來,低聲說道:“女王、領主,剛纔大明天使傳來消息,對於我們提出的將女王嫁給大明天子之事,大明天使回絕了…說…”
許世敏是漂亮,但也僅僅就是對比這些南洋、西洋的土番人漂亮罷了,大明禮部那眼睛長在天靈蓋上,許世敏光是模樣,連初試都過不去。
許世敏這才沉默的說道:“你說的有些道理。”
陳倫坡在當地人口中名叫海的天堂,緊鄰獅子國的都城。
大明使臣下榻的地方,是獅子國精心籌備,在一個山谷之中,千腳之家的房屋內並不潮溼,甚至有幾分涼爽,是錫蘭爲數不多的避暑勝地。
斯里賈亞趕忙安撫道:“咱們有紀元曆法嗎?大明讓我們行年號,就得給我們大明所用的歷法,你忘記了你的祖父受封之後,大明賜下的歷法,才讓我們不至於跟野獸一般。”
閹奴低聲說道:“大明天使說:想什麼好事。”
在大明通事們開始和錫蘭官員溝通的時候,有着典型***建築風格,穹頂造型的錫蘭王宮內,許世敏和一名俊朗男子正在激烈的爭吵着。
強扭的瓜不甜,若是錫蘭國王不肯受封,那回頭再派兩千人把錫蘭國王拿到京師,再封也不遲。
劉永誠認真的回憶了半天,太過於久遠,劉永誠有些不確信的說道:“當初胡少師在朝廷是禮部侍郎了,我當時也是朝臣之一,未曾聽聞有賜姓之說。”
這國王的身高只比唐興低了半頭。
當然也有可能錫蘭國王清楚此事,只不過是當年被大明軍給打怕了,拿不準的地方,都以更加恭順爲準。
閹奴還沒說完,許世敏已經站了起來,厲聲說道:“這是欺辱我錫蘭,若是大明要戰爭,我們就給他戰爭!就像把泰米爾人趕下海一樣,把大明人驅離錫蘭!”
這南巡茲事體大,朱祁鈺也沒有着急,容朝臣們細細商議便是。
比如那隋煬帝,巡着巡着,江山拱手讓人。
閹奴低聲說道:“一共十三款,一、錫蘭國稱藩,受封五章袞衣,行大明年號;二、陳倫坡港口對大明商賈開放,准許大明商賈攜帶家眷居陳倫坡,通商貿易無礙;三、大明在陳倫坡設立領事官,專管漢人事宜,錫蘭國無權處置;四、協定鈔關抽分,大明商舶抽分不超過一分;五、陳倫坡以大明君主恩封據守主掌,六…”
京師在爲了南巡到底要不要到廣州府,吵個不停,而西洋之上,從舊港出發的大明水師,來到了錫蘭,而打前站的則是之前的舊港地頭蛇陳壽延陳老。
劉永誠是不懂變通的,一聽錫蘭方面提出這個要求,說的話可比這句難聽的多,大意就是想入皇帝的法眼,許世敏長那個模樣,連初試都過不了。
直到大明再次開海,大明那些武裝商舶再次來到西洋,這港口再次啓用,有了當初的繁華模樣。
其實是因爲斯里賈亞並不出海,這在海上漂一年,連母豬都顯得眉清目秀。
天子出巡,非同小可。
“大明要什麼?”許世敏卻鬆了口氣,含情脈脈的望着斯里賈亞,詢問着大明的要求。
這說起來也是個誤會,是冊封錫蘭國王的聖旨裡有許世代延這四個字,錫蘭懂漢話的不多,懂這種文言的更少,還以爲是皇帝賜的名,這錫蘭獅子國國王邪把乃耶就把名字改爲了許世代延,而後這邪把乃耶的後人,便都姓許世了。
“你不僅把我們的天堂劃分了一部分給陳壽延,還要把我也送給大明嗎?”
“這位獅子國女王自稱…名字叫許世敏。”
大明水師抵達錫蘭之時,正值酷暑難忍之時,這天氣燥熱海上極爲潮溼,連今參局這個妖婦這幾日都很少纏鬧唐興,實在是太熱了,稍微動一動就渾身是汗。
景泰十二年,商議十四年南巡之事,這一點都不早,皇帝陛下南巡路途之遙遠,舟車勞頓,沿途接待,都是大問題,景泰三年陛下去南衙是爲了平叛,景泰七年,陛下去南巡是爲了解決冬序,尚且要近半年時間安排,這一次既不是冬序,也不是親征平叛,自然要提前做好準備。
斯里賈亞得勸,這裡面每一條聽起來很過分,但是很多條款,其實錫蘭根本就沒辦法反對。
比如這陳倫坡之事,爲了籠絡陳壽延,早就是陳氏的自留地了,錫蘭管不着也管不了,若是沒有大明商賈販售的軍備,他們連泰米爾人都無法戰勝。
什麼要戰便戰,以錫蘭的實力,連陳倫坡陳壽延自家的護院,錫蘭都不見能夠打得過,跟大明水師硬碰硬,這不是腦子被門夾了,能做出這樣的決策來?
斯里賈亞真的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纔算是穩住了許世敏,沒有完成對大明的宣戰,這要是宣戰,明天錫蘭就可以宣佈亡國了。
許世敏氣呼呼的說道:“他們居然敢無視我的美貌!簡直是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