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城府衙,氣氛陰沉似冰。
“昨晚趙家山城遭襲,族人戰死無數,多年積累付之一炬…”
趙家老祖聲音中滿是怨毒,咬牙拱手道:“還請曹帥爲我等做主!”
下方衆人皆眉頭凝重。
他們不是傻子,燕軍這招明顯就是爲了擾亂人心,但明明知道,卻束手無策。
巡天寶船速度飛快,無視山川險阻,只能捱打不能還手,令人心中憋屈。
方纔探子已傳回消息:
巡天寶船回營,趙家寶庫奇珍異寶底蘊,近半數都被劫掠,其中還有不少上古便傳下來的典籍和稀有靈植種子。
那是趙家能屹立至今的憑藉,可謂是損失慘重。
衆人得到消息,當晚便命令山城加設陣法,招各地族人回援。
誰知道,下一個會不會是自己。
堂上曹淵臉色陰沉,溫聲寬慰道:“趙兄節哀順變,放心,他日抓到王玄,必交由趙兄千刀萬剮!”
趙家老祖拱手道:“不知大帥有何妙策?”
貌似恭敬,卻分明是在逼問。
曹淵眼神立刻變得陰鬱,掃視一圈,見堂下衆人表情,便知此事今日若不處理好,人心必然渙散。
他望着堂下冷聲道:“諸位怕是搞錯了一件事,這是戰場,生死存亡只在一線之間,我們已別無後路,畏首畏尾便是身死族滅!”
說話間,恐怖氣勢向外溢散。
堂內旌旗軍儀震動,瓦片嘩啦啦作響。
衆人恍惚間,彷彿來到一座神廟,高聳神靈威嚴盯着下方,令人毛骨悚然。
他們纔想起,眼前是一名地仙。
還是可以操控百萬軍陣的殺神。
趙家老祖額頭也冒出冷汗,不敢再多嘴。
壓服衆人後,曹淵語氣才變得緩和,“燕軍此舉,明爲山城,實則針對江臨,說明我等佈防於此,令他們如鯁在喉。”
“大局爲重,諸位切不可自亂陣腳。”
旁邊一名儒袍老者起身拱手道:“大帥所言極是,那巡天船雖神出鬼沒,但軍力畢竟有限,老夫有三策可應對。”
“一,諸位可先將底蘊傳承、族中血脈撤走,即便遇襲也損失不大。”
“二,將山城靈材調運至各地府城,用於營造加強防守,召集江湖散修,收攏一州兵力。至於縣城則無需搭理,燕軍打出大義之名,不會襲擊。”
“三,巡天船偷襲,總有跡可循,我等可提前設下埋伏,藍家妖禽軍、澹臺家劍陣、皇族火神駑皆可應對,三家合一,說不定便能除此禍患!”
曹淵滿意點頭道:“陳夫子之計可行,諸位可依計行事,眼下千萬百姓已匯聚饕餮軍帳外,諸位只需忍耐數日,時機一到,便是我等反攻之時!”
堂下衆人面面相覷。
他們雖不知道曹淵有何依仗,但眼下已是最好策略,於是齊齊起身拱手:
“謹遵大帥之令!”
衆人走後,曹淵臉色變得陰沉,獨自一人來到後堂,伸手一揮,大門便自行合上。
屋內放着一尊青銅鼎。
銅綠斑駁,爬滿貝殼珊瑚。
這些貝殼珊瑚即便未在水中,也依然保持瑩潤,緩緩蠕動,又好似與青銅鼎融爲一體,瀰漫着濃郁陰炁。
青銅鼎內,一汪海水清澈。
嘩啦啦……似乎感受到曹淵炁息,青銅鼎內海水頓時沸騰,涌動間化作一個人形,身形高大,背後還有倒刺魚鰭。
曹淵沉聲道:“青鱗子島主,你們準備的如何?”
那水浪震動,發出沉悶聲響,“贔屓島海船早已準備好,各洞洞主共派出十萬水妖,倒是你們,說好的條件可不得反悔!”
曹淵眼神冷漠點頭道:“一個港口而已,交給你們也可互通有無,哼,若青鱗子島主早下決斷,何至於讓羅家佔這麼多年便宜。”
水浪中妖物沉默了一下,“若非不得已,我等永不會接近中土,但大燕要建巡天軍,卻是碰了贔屓島忌諱。”
曹淵心中冷笑,卻面無表情。
他多年前便派暗探混入羅家,與東海島上妖物取得聯繫,也弄清了這些老妖根腳。
這些妖物先祖與古周朝關係匪淺,後來又被大楚巡天軍打得頭都不敢露,自然心存忌憚。
一個港口,換家族平安,很是值得,日後海量利益,也可爲家族積攢底蘊。
至於什麼人族大義。
從他先祖幫大魏打下江山,又被李援斬殺後,曹家人便不再信這套鬼話!
……
連日暴雨停歇,晴空萬里。
熾熱陽光照耀大地,水炁升騰,令人渾身都是黏膩,難受至極。
然而,江州百姓卻顧不上這些。
“都排好隊,不得擁擠!”
“傳令各營,有江州世家奸細混入人羣,散播謠言,舉報者重賞!”
“大雨過後,必生瘟疫,各營隔離,不得隨意往來,出汗發熱者提前彙報!”
雁墜嶺之外,江州北部平原。
密密麻麻營帳一眼望不到頭,大多破爛,不少是以樹枝闊葉搭建,百姓更是蓬頭垢面,臭氣熏天。
即便如此,卻甚少有人抱怨。
大難當頭,能活下來就是幸運。
上官庸確實有內政之才,所有難民皆以軍法管理,五萬人爲一營,不可擅自外出。
各營地間設馳道,兵丁往來策馬巡邏,又親自安撫人心,每日循環設粥棚。
災民衆多,竟也管理的井井有條。
不僅如此,坤龍軍還佈下軍陣,梳理周圍地炁,使魑魅魍魎難以滋生,又可監視異術使用,短短時間已清理出不少敵軍細作。
而在平原另一側,則是敗軍大營。
此刻雖未拿到軍械,但已恢復穩定,在公羊家族和玄元教率領下,每日訓練不休。
高山之上,獨孤毅與衆將登高觀望。
“上官將軍做得不錯!”
獨孤毅滿意點頭道:“減粥量,使災民不至於飽食生事,又能減輕糧運壓力。”
上官庸拱手道:“王爺過獎,卑職也是初經此事,難免有所疏漏,不過已將經驗彙總,撰寫《平災冊》,專用於災民管理。”
“好!”
獨孤毅點頭讚道:“此事辦好,便是爭取民心,弘我大燕仁義,上官將軍,我們走後,千萬災民便全要你坤龍軍一軍管理,可有何難處?”
上官庸露出溫和笑容,“大帥放心,原本最大的麻煩,便是地方豪強宗族,藤蔓枝葉糾纏頗深,但曹淵毒計一出,豪強盡數遷往府城,敗軍也對南晉徹底失望,百姓恩威兼施即可。”
“晉軍此舉也是自作孽!”
太史禍也冷聲道:“原本這八十萬敗軍,還有不少心存猶豫,但曹淵此舉失了大義,軍中老兵已紛紛投靠,卻是省了我們時間。”
“公羊闐提拔了不少失意老兵,這八十萬敗軍已盡在掌控,只需幾場戰事下來,便無反覆之憂。”
獨孤毅望着遠方,“既如此,我們也別讓曹淵等的太久。”
“上官庸!”
“末將在!”
“命你坤龍軍鎮壓後方,安撫災民,待攻下江臨,便立刻着手重建江州秩序,同時派暗探潛入周邊幾州,亂其民心!”
“謹遵大帥之令!”
“吳天涯!”
“末將在!”
“命你率坎龍軍,於九曲天河佈防,守好糧運要道,同時擴建水軍,江臨城一旦被破,便立刻控制南晉水網!”
“剩餘諸軍,整理軍備,明日大軍拔營出發,攻略江臨!”
“是,大帥!”
衆人領命而去。
沒一會兒,整個平原便一片沸騰。
不少江州災民紛紛起身觀望。
只見遠方旌旗飄蕩,軍鼓轟鳴,有些地方白霧升騰似雲海,有些地方火光隱隱,好似要將天空點燃。
白霧之中,山嶺高的巨獸緩緩移動,大地震顫,另一邊則是更爲高大的機關戰樓,濃煙煞炁升騰,密密麻麻符矛殺機四溢…
江州百姓望着這一切,眼神複雜。
畢竟三百年隔閡,雖說同爲人族,但常年敵對,鄉村社戲、茶樓酒肆,關於大燕蠻子的笑話段子層出不窮。
南晉、大燕…
他們此時已不想再管誰的天下。
只希望這場戰亂早日結束…
……
燕軍異動,當即便有細作暗探將消息傳回江臨城,南晉聯軍如臨大敵,積極進行戰備。
曹淵親自巡查各個軍堡。
他與衆人御劍臨空,觀山望炁,手中拿着一份古老軍圖一一校對。
只見環繞江臨城,有十二座巨型軍堡,每座軍堡周圍各有五座軍堡,龍脈地炁連成一塊,又有金木水火土五行之炁流轉。
江臨城上空,既有地袛金光繚繞,也有軍陣法相兇獸呼嘯,甚至還有五色大旗升騰。
“大燕雖強,底蘊卻不足。”
曹淵一把收起手中軍圖,冷聲道:“這十二地支五行連環陣,論防守可稱中土第一,昔日李援便是在冰雪長城設下此陣,擋住蠻人,纔有機會一統中土。”
“魏亂之時,此圖被我叔父取回,屠蘇家和陳家曾數次派暗探潛入盜取,皆被斬殺,如今便要他們嚐嚐這陣法之威!”
“大帥英明!”
旁邊衆人頓時馬屁如潮。
曹淵也不理會,目光投向北面九曲天河所在,眼中殺機繚繞。
饕餮軍匯聚大燕英才又如何,他只要牢牢守住江臨,到時海上妖族切斷供給線,不出三日,龐大人口就能拖垮饕餮軍。
到時,便一擊毀掉這大燕氣運。
大江南北,曹家稱尊,便可趁勢收拾殘局!
想到這兒,他轉身詢問道:“那邊準備如何?”
澹臺家老祖點頭道:“曹帥放心,據陳夫子推算,王玄最有可能偷襲泗州吳家山城,我澹臺家劍陣、藍家妖軍、皇族派來的火神駑,皆已潛入設伏。”
曹淵眼神微動,“泗州吳家山城相距不遠,到時本帥也可陽神遠遁,前去相助。”
說罷,笑容間滿是陰冷殺意,“毀了那巡天船,正好在大戰之前,揚我軍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