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坐在地上的加西亞女士吃力地轉過頭來,既憤怒又哀傷的看着站在自己身後的年輕人。
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鮮血染紅了樸素的長衣。
站在老女巫身後的,是一位頭髮焦黃色的年輕人,其中一邊的的袖孔空蕩蕩的,是因爲在不久前失去了一條手臂。
他正是加西亞學派的首席生,裡德·喬伊斯。
此時此刻,年輕人的臉上既有畏懼和擔憂,又有着難以抑制的興奮,一種彷彿大功告成般的喜悅。
唯獨沒有的,是偷襲恩師的愧疚。
“居然真的有用啊……”
裡德盯着老師胸口插着那把匕首,手掌還在發着抖,嘴角卻已經止不住地向上翹起。
“連傳奇巫師的護身術都能破解,真不負‘弒神錐’之名,我之前還以爲那傢伙說的話都是騙人的。”
“……是誰?”
羅瑞爾·加西亞目光沉凝。
護身術確實在第一時間被激發了,這說明對方並不是通過一般咒術的方式入侵自己的領域;當然,原本就不會有人傻到和一位精通咒法的傳奇巫師在“鬥法”層面的發生衝突。
但現在插在自己胸口上,幾乎奪去了她的全部體力與意志力,讓生命從傷口處迅速流失的匕首,卻是在第一時間洞穿了她的身體,那層層防護被激活卻未能生效,好似原本就不存在似的。
問題不在於“咒術”,而在於“材料”嗎?
弒神錐……
羅瑞爾·加西亞確實有聽說過這種武器的存在。據說,某一任教皇就是死在弒神錐上,它是某個殺手教團的秘藏之物,傳承自中古時期,堪稱非凡者的剋星。
但自從那次驚世駭俗的刺殺行動之後,這件東西就像徹底消失在歷史上,誰都不知道其下落。
當然,羅瑞爾並不清楚一件事:就連她的同僚拉斯普欽·諾維赫,不久前亦是死在這把匕首之下。否則,以她的才智和閱歷,大概能聯想到些什麼。
“把這東西交給你的人,是誰?”
“逆十字。”
裡德的回答毫無遲疑,一點兒都沒有爲自己的合作伙伴隱瞞的意思。
“是他們嗎……”
老女巫深吸了一口氣,蒼白的嘴脣微微顫抖。
“果真是我們的心腹大患啊。”
“他們的人最開始和我接觸的時候,我還嚇了一跳。”
裡德·喬伊斯圍着癱軟在地上的老師身邊踱步ꓹ 步伐不緊不慢。
“一羣人人喊打見不得光的老鼠,雖然不是勢力沒有對他們的存在感到畏懼ꓹ 但其中顯然不包括我們魔塔。我只是從來沒想到,這羣人的膽子會大到親自找上門來,入侵由五位傳奇巫師共同看守的塔。”
說到這裡ꓹ 青年停下腳步,眼睛閃閃發亮ꓹ 就像是在訴說一件令他感到無比興奮的事情。
“而直到現在,我才終於明白:原來‘格林先生’就是他們的領袖之一假扮的ꓹ 這裡其實稱得上是逆十字的半個地盤;怪不得他們會如此放肆ꓹ 哈哈哈哈!”
真可笑。他這麼說道,朗曼·霍爾雖然是個討厭的混球,但這傢伙對魔塔未來下達的判斷卻一點兒都沒錯:最高巫師會議已經失去了它的意義,屬於狼的精神亦已經在荒原上消亡,再這樣下去,屹立千年的黑塔遲早會墜落大地。
不是今天,就在明日。
“當然ꓹ 我從他們口中得知的,還不止是這些。”
裡德喬伊斯仰起頭ꓹ 看着深邃的穹頂ꓹ 語氣感慨地說道。
“一開始ꓹ 我還以爲逆十字的人是因爲我的首席生身份纔想拉我入夥。但很快我就注意到ꓹ 光憑這個理由,對他們要實施的計劃而言ꓹ 還遠遠不夠充分。”
“畢竟ꓹ 所謂的首席生ꓹ 看似有着繼承學派大統地位的責任,地位極高——但那是對學生而言;而對於他們的老師來說ꓹ 卻不過是隨時可以替換的工具罷了。”
聽見這話的老婦人,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卻還是閉上了。
“於是,當我提出質疑的時候,那個人便提供給了我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秘密。”
他的臉上露出愉快的笑容。
“原來,我是馬裡恩·格林——哦當然,我說的是原本的那位——他的私生子。”
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的老師,欣賞着羅瑞爾滄桑臉龐上的神情因痛苦而扭曲。
“在那一刻,我自然是感到十分驚訝。而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我便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我一直都以爲自己是被魔塔收留的孤兒,結果在一個意料不到的時間節點意識到了自己父親的存在。明明我們父子倆居住在同一個地方長達十餘年時間,卻從來未曾相認。”
“那麼,問題來了:我的母親呢?”
羅瑞亞·加西亞閉上了眼睛,不想再看到眼前令人心痛的景象。
她沒有哭泣,到她這個年齡,淚腺早已經乾涸了;可內心的痛苦,卻沒有因爲年齡的增長而絲毫減弱。
過了好久,羅瑞爾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來,顫抖着問道。
“你……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世,卻爲何還要做這種事?不應該先來找我……”
對方卻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似的,仰起頭哈哈大笑起來。
“愚昧?就因爲你是我的親人,所以我纔會做得如此徹底!越是有着親密的血統,反目成仇之後才能讓這份仇恨刻骨銘心,你不這樣認爲嗎?事實上,一想到能親手殺死我的老師和親生母親,我真是痛快到不得了!”
喬伊斯垂下眼簾。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別的事情……我本來是不打算殺你的,雖然我很討厭你,更討厭那個老頭,但你畢竟對我有着傳道授業的恩親,所以最開始的時候,我只是想着找個地方將老師你軟禁起來。”
“但是,就在不久前,發生了一件讓我目瞪口呆的事情——”
他用陰沉的目光,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袖管。
“維爾莉特·愛德華,大概是靠着出賣身體爬上了拉斯普欽那個老東西的牀,才能從一個廢人重新獲得魔力,並得到首席生的地位……這樣一個婊子,居然燒掉了我的一條手臂!”
裡德·喬伊斯的瞳孔燃燒起了惡毒的火焰。
“而你!,你是怎麼做的呢?你居然不管不問,甚至反過來認爲是我的錯,不允許我去報復……這樣還能算得上我的老師、我得親人嗎?你其實早就已經拋棄了這一切,拋棄了對你而言根本無所謂的屬於‘母親’的情感,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