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句話說,你的長相特徵,更偏向於你的母親?”
“不錯。”
李察德若有所思。
私生子對教皇來說本不是問題。照這樣看來,利奧四世真正顧忌是女方的身份會對自己的影響……這彷彿又是一個謎團。
“我不太清楚你的父親一個什麼樣的人,更沒有親眼見過。說到底,‘荒原狼’和宗教領袖,原本就是兩路人。如果不爆發一場大型戰爭,我們只會老死不相往來。”
李察德眨了眨眼。
“所以,能否請你向我形容一下利奧四世其人呢?”
“......即使是同一個人,在有着不同立場和身份的人們眼中,都會呈現出不同的特質,不論善惡,不論強弱,都可能在片刻間顛倒;何況是教皇這種萬衆矚目的人物。”
女主教的語氣冷硬,看來不是很想提起她的父親。
“我只需要知道‘屬於我的騎士’的想法。”
李察德臉上的笑容沒有任何變化。
瓊安·博爾吉亞在沉默片刻後,輕聲回答道。
“我的父親……他是一個狂人,一個瘋子,一個權力慾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強烈的陰謀家。對這個人而言,世間一切都是籌碼,都是被利用的對象。而如果沒有在他展現出足夠的價值、反而會有可能成爲累贅的話,即使是親人友人,他都會毫不猶豫拋棄。我的遭遇足以證明這一點。”
“他原本是翡冷翠第二家族的領袖,在他的帶領下,博爾吉亞成爲了艾斯佩利亞王國的執政家族;但是,當父親成爲教皇、捨棄原本的名字後,就不得不離開他經營日久的家族與王國……”
“當然,一般人恐怕會覺得無所謂吧?畢竟以世俗統治者的身份奪得這個位置,本身就已經是很了不起的創舉。手握所羅門之戒,享受人間最崇高的尊貴地位,這已經是人們所能想象到的權力者的極限了。”
“但我的父親不一樣,他是一個極度執着的人,就連一點利益都不肯鬆手。哪怕是本可以捨棄的東西,仍然不願意輕易拱手相讓。所以,父親纔會需要一位值得信賴的繼承者來幫他管理......我看穿了這一點,爲了擺脫他給我設置的重重束縛,我只能選擇捨棄原本的身份。”
原來如此。李察德心想,但如果僅僅是改變性別和相貌的話,恐怕還不足以讓瓊安被教皇看中——
在努力擺脫枷鎖的過程中,女孩起碼還展現出了作爲非凡者而言驚人的天賦,畢竟以這個年齡達到傳奇,縱使捨棄樞機主教這個身份,足以讓她在中土大陸乃至全世界揚名。
......如此看來,那位教皇陛下確實夠吝嗇的。親生骨肉、血脈相連的關係,反而成爲了他嚴苛對待瓊安的理由,實在不可理喻。
對於女孩來說,之所以會走上神職人員的道路,看似是迎難而上,實際上是不得已的選擇。
畢竟她的父親不允許自己前往權力中心:無論是世俗王國還是教廷,若是不展現出十倍百倍的價值,她就真的不再有機會掌握自己的命運;瓊安能擁有今日的成就,又不知道付出了何等心血和努力。
假如是旁人遭遇這種不公平的待遇,說不定還能向別的看中其才能的大人物求助;可是爲她設下種種障礙的不是別人,正是中土大陸的至高統治者,教廷的主宰。沒有人會願意爲一個小姑娘去得罪利奧四世;若是加入遠離教廷的其它勢力,只會引起忌憚,到時候將永無寧日。
所以瓊安·博爾吉亞的選擇是,不如將自己的命運再一次交給父親,由教皇本人來定奪——
這是個非常聰明、又略顯殘忍的選擇。因爲這注定了在這一過程中,女孩只能依靠自己。
“照這樣說來,爲你施加起到僞裝身份咒術效果的,並不是教廷的人?依你的說法,你的父親不像是會主動爲你做這種事的人。”
“的確。”
瓊安點點頭,隨後,她的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
“拉斯普欽先生,我建議您不要再問下去了。包括我的母親——我想您應該很好奇她的身份吧?畢竟是連我的父親都會感到棘手的身世啊。”
“爲何?是你不願意回答嗎?”
“我的人生,如今正完全被您掌握在手裡,您想要問什麼,我自然會答什麼。但是......我只能說,我的母親和施咒者有關,要是在這裡提起‘那個人’的名字的話,您就會被盯上。我認爲這對您而言,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僅僅是提起名字......?”
“不錯。”
對方很肯定地點頭。
李察德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在唬人。
理論上,現在的瓊安·博爾基亞沒辦法對自己撒謊。這是屬於誓約內容。
但對方所說的,某種存在能“聽聞世間萬物的聲音,只要有人提起其名字就會被聽見”——這其實是個在瑪雅世界流傳頗廣的傳聞。
只是,所謂的“某種存在”不是它物,而是神明,真正的神明。
李察德想了想,還是沒有繼續追問那個施術者的身份。這是爲了以防萬一,他不想惹麻煩,弒神錐爲了解除瓊安身上咒術的消耗,可是他親眼所見。
“不論如何,我的騎士,你最終還是成功了。”
“不錯,雖然我知道我的父親一直渴望着能有繼承博爾吉亞的後裔,甚至後來還有過在家族裡收養義子的想法,但我不能將希望賭在他的身上。所以,我決定爲他考慮和處理好所有後顧之憂、再站在他面前。”
“那一天來臨了。具體來說,是在我十八歲生日的時候。當我以男性的身份,通過聖殿騎士團總長的考驗,成爲一介騎士大師(Master)的時候,我的父親總算是認可了我的想法。剩下的事情……就是被人們所熟知的那些。”
瓊安一口氣將自己的身世說完之後,表情看起來倒是沒有像之前那樣憤怒和陰沉了。
她一直以來只能獨自保守這個秘密,恐怕真的需要有這樣一個機會,來發泄內心積蓄的情感……
現在,女騎士似乎又一次冷靜下來,變回了那個難對付的樞機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