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理?說的什麼理?”臻璇再去聽外頭動靜,其中執畫的聲音格外響些,她皺了眉頭。
與執棋、執畫打交道,不過是進門之後的這小三個月,可臻璇也能摸清楚這兩個人的脾性,執棋大度好說話,執畫愛笑又仗義,平日裡做事都是極其穩當的,這般不顧規矩大聲喧鬧是從未有過的。
桃綾與臻璇說了一聲,拉着杏綾出去瞧了。
桃綾剛出了正屋,掃了院子裡一眼。
賀媽媽住着南面抱廈的東屋,執畫堵在門口,執棋在一旁勸着拉着。陳媽媽與高媽媽也在,攔在她們之間。
挽琴本要過去,見幾個二等、三等的丫鬟探着腦袋看熱鬧,一個冷眼過去,把她們都唬得縮了回去。
挽墨不曉得這裡發生了什麼,從廚房裡轉出來,桃綾衝她努努嘴,挽墨會意,直接進屋去臻璇跟前伺候了。
杏綾拉着桃綾匆匆說了幾句。
今日杏綾和執畫出門,原本是高高興興的,結果執畫的錢袋子叫人摸了走,查到了後頭竟然是賀二使人摸的,執畫哪裡咽得下這口氣,旁的都不管了,回來與賀媽媽理論。
執畫手裡還拎着她下午買的豬肉,新鮮的豬後腿,這會兒沾了不少泥,要不是陳媽媽和高媽媽攔着,這肉要直直甩到賀媽媽臉上去。
賀媽媽哭喪着臉,道:“姑娘,我的好姑娘,先消消氣吧!”
“怎麼消氣?我難得出趟門想送些東西給我那老子娘,你那好兒子竟然做出這等事體!”執畫叉着腰。瞪大了眼睛。“我不就是不讓執棋借你們銀錢嗎?一來我捨不得那銀子去填那無底洞。賀媽媽你一個月那麼點月俸,留在自己口袋裡的更是幾個板兒,你還不出銀子來,我們能逼着你不成?不逼你還,便是我們的辛苦錢沒了,誰不心疼銀子!二來也是爲了你那不爭氣的兒子好,你以爲給他錢是好事?對!是我找的雲在,是我叫雲在看着他些。這難道不對嗎?虧得有云在使人看着,不然我今日哪兒說理去!”
賀媽媽口拙,又是理虧,執畫一口咬定賀二偷了她的銀錢,賀媽媽反駁不得,兩眼都是淚水:“姑娘……這,這……”
執畫還要再說,桃綾趕緊過去挽了她的手,道:“便是委屈,也別作踐了這好好的豬腿肉。”
執畫本想甩開。一看是桃綾,她也只能忍一忍。
高媽媽見此。
賠笑着從執畫手中取過了豬肉,拎着道:“雖是弄髒了些,仔細洗一洗應當也無妨。姑娘前幾日不還說小炒肉香嗎?回頭我稟了奶奶,眼瞅着過年了,我們也弄一桌吃個酒,我炒一盤小炒肉,姑娘嚐嚐?”
執棋亦勸道:“高媽媽這個主意好,我們都有口福了,晚些我陪你多喝幾杯。”
執畫叫她們左一勸右一說,肚子裡的氣發不得,長長睫毛顫着,咬着下脣噼噠噼噠落眼淚。
執棋掏出帕子替執畫擦了擦:“曉得你委屈了,奶奶在屋裡等你回話呢,是非對錯,都有奶奶做主。”
執畫點點頭,看也不看手足無措的賀媽媽,扭身隨着桃綾和執棋去見臻璇。
賀媽媽腿下發虛,靠着門板才能站住,陳媽媽扶了她進屋坐下,嘆息道:“你那兒子做的事,我知道你這個做孃的是有心管也管不上。”
賀媽媽看着陳媽媽,這是臻璇的陪房媽媽,地位不一般,若能有她周旋幾句,那……
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賀媽媽一把抓着陳媽媽手臂,哭道:“老姐姐幫幫我吧。”
陳媽媽拍了拍她的手:“我怎地幫你?如果賀二真的犯了大過錯,又叫雲在揪住了,這前頭的事,還能去插手不成?”
賀媽媽知道陳媽媽說的是正理,眼神暗了下去,低着頭不吭聲。
“你聽我一句吧,回頭奶奶問起來,你只實話實說,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了。你那兒子救不回來,你當心把自己也賠進去了。”陳媽媽說完,不再管賀媽媽,起身出來了。
院子裡已經風平浪靜,挽琴守在正屋外頭,丫鬟婆子都不敢造次,埋頭做活。
陳媽媽走了過去,低聲與挽琴道:“我瞧着她是想不轉的。”
挽琴也壓着聲:“要是想得轉,老早就轉過彎來了,不消等到出事。媽媽勸了幾句,也是盡心了。”
陳媽媽點了點頭。
若真像執畫說的,賀二使人搶了銀子又叫雲在的人抓住了,賀二定然沒有好果子,賀媽媽估計也沒法留在這兒了。只是,賀媽媽到底是鄭氏跟前說得上幾句話的,陳媽媽盡了這份心,也是叫她莫要怨上臻璇攆她。
東次間裡,臻璇坐着聽執畫回話。
執畫跪在地上,杏綾和桃綾站在一旁,執棋守在外間,門口是挽琴,倒也不怕有人偷聽。
執畫簌簌落淚,言語倒也清楚,把事情仔仔細細說了出來。
杏綾與執畫出了門,按着計劃,選了布料買了胭脂,執畫的家並不遠,時候又還早,兩人便去攤子上買肉買菜,想趁着午前送回去。
今日採買的人不少,肉攤跟前圍了一圈,等了一會兒才輪到她們,執畫選肉的時候叫人給輕輕撞了一下,她也沒留意,等掏銀子的時候發現錢袋子不見了。
執畫急了,那裡頭可是她辛苦積攢的,是要送回去叫她娘好好收着過日子的錢,沒了還得了?
肉攤販子姓邢。
邢婆子一想剛纔,拍着腿兒道:“定是剛纔那個小兔崽子!我說怎麼覺得那乞兒面熟呢,前幾日還來我們攤上摸過銅板!當家的,這兩位姑娘的錢,叫那崽子摸了!”
邢屠是個熱心腸的,一聽這話,把攤兒交給他婆娘看着,摸了一把殺豬刀,道:“我知道那賊小子的窩在哪裡,姑娘隨我去。”
那亮晃晃的刀子在跟前晃着,換作平日裡,執畫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可一想到那錢袋子,她咬咬牙,等杏綾付了肉錢,拎着豬腿與她一道跟着去了。
沿着街巷七繞八繞,在一陰暗巷子後頭,他們找到了那個乞兒。
乞兒見人追來,又被那殺豬刀一嚇,跑也跑不動了,磕着頭道:“是有人叫我摸姑娘錢的呀。”
執畫問杏綾借了三百文,道:“誰叫你做的,告訴我,這三百文就給你了。要是胡說八道,我們都是官老爺家的丫鬟,把你送了衙門,你也沒命了。”
這筆帳,不用算乞兒也知道怎麼做,當下把那人的衣着模樣說了一遍。
執畫一聽,不由恨得牙癢癢的,乞兒說的這人不是賀二是誰?
把錢扔給了乞兒,又謝過了邢屠,執畫黑着臉與杏綾去了玲瓏閣。
夏頤卿今日不在,雲在卻是在的,一聽這話,讓兩人在玲瓏閣裡坐一會,他叫了幾個人去賀二經常出入的賭坊尋人。
賀二正賭在興頭上,不顧賭客笑話他拿女人用的錢袋子,誓要贏上一筆。
來找他的人一把奪過那錢袋,人贓俱獲押到了玲瓏閣裡。
雲在二話不說就把人扣下了,作爲夏家的下人,奪人錢財這種事傳揚出去,夏家名聲受損,管事也都要倒黴,再者,賀二搶的還是夏頤卿和臻璇屋裡的丫鬟,再想到前日執畫與自己提過賀二的事情,這便是有意報復了。
銀子賀二輸掉了大半,執畫心疼得要命,一口氣上來,拉着杏綾回了夏府。
執畫說完,含着眼淚磕頭道:“奶奶,奴婢知道今日這事做得不妥當,可真的是氣急了。”
臻璇沒叫起,眯着眼想着這樁事。
賀二打劫執畫的銀子,這個不用說,已經是確定的事情的。
但這事賀二僅僅是路上偶遇了執畫臨時起意,還是有意爲之?若說是偶遇,怎麼知道執畫身上帶了多少銀錢?
臘八那日,是執畫阻止執棋借錢給賀媽媽,又去找雲在提了盯着賀二一些。賀二要是知道這些,又曉得執畫今日要出門,故意摸她的錢袋子,就是處心積慮報復了。
只不過,臘八那日的事,執畫聲音是大了些,天一院裡好多人都聽見她落了賀媽媽的臉,可賀二是怎麼知道的?
執畫提醒雲在,雲在定是以爲這都是臻璇吩咐的,也斷不會亂說,又怎麼落在了賀二耳朵裡?
執畫和杏綾今日出門,知道的也都是丫鬟婆子,又是如何被賀二所知?
賀媽媽沒有這個膽子。
是誰把這天一院裡的瑣事往外頭、往前院傳出去了。
臻璇看了一眼屋裡的丫鬟,又把院子裡的丫鬟婆子的臉在腦中過了一遍,還未挑出個嫌疑來,夏頤卿回來了。
門外挽琴急急請安,跟着便是執棋的聲音,簾子撩起,夏頤卿進來了。
夏頤卿在外頭就隱約感覺氣氛不對,正屋外頭平時都是二等守着,今日倒是稀罕,挽琴站在那兒。到了裡頭一看,四個大丫鬟在,三個站着的神情嚴肅,跪着的那個哭花了臉。
夏頤卿只當是臻璇訓丫鬟,這些屋裡事他不插手,受了禮,便道:“時候差不多了,別叫祖母等我們。”
臻璇瞄了一眼西洋鍾,應了,又道:“桃綾與杏綾隨我去聽風苑。執畫先退下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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