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起初臻璇還不明白臻琳的反常,待見到那一前一後走進屋子的兩個人時,心裡一下子就通透了。
前頭的程老爺與裴大老爺相仿的年紀,官場多年的跌爬滾打使得兩鬢之處早早生了華髮,一雙眼睛卻是烏黑有神,精明而又果斷。
他一進來先看了程家太太一眼,上前幾步撣了撣衣角,也不管地上沒有放蒲團,撲通一聲跪下,磕了一個頭,高聲道:“兒子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精神可好?”
跟在後頭的那個便是程宗瑜了,他長得很像程家太太,一雙星眸閃爍,微微揚起的脣角柔和了輪廓,笑容之中帶着幾分與他的年紀不相符的風流,卻不會讓人有一絲一毫的不適之感。
長髮束起,配着一身青蔥緞面,腰間一隻長笛,當得起溫潤如玉。
程宗瑜跟着他的父親跪下,聲音清澈如流水,落入心中泛起陣陣漣漪,他朗聲道:“宗瑜給老太太請安。”
馬老太太笑聲健朗,連道了幾聲“好好好”,忙讓人把程家父子扶起來。
臻璇側過頭,看着身邊的臻琳,不知怎麼的,就覺得心頭一暖,忍不住抿脣笑了。
即便臻琳不說,她的心思也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那份傾心和愛慕之意溢於言表。
臻璇彎着眼,心想:能讓四姐姐心動的人,自當是如此模樣的。
等程老爺落了座,臻琳深吸了一口氣,要示意臻璇一同過去行禮時,對上了對方瞭然的目光,臉上一燒,嗔了臻璇一眼,道:“想什麼呢!”
臻璇心裡發笑,卻不好在這個時候笑話臻琳,垂着頭理了理情緒。
姐妹倆剛福下身就被扶了起來,程老爺笑着指了指程宗瑜。道:“都不要站着,坐下說話去。”
屋裡西側擺了一張小圓桌,平日裡就是裴家姐妹們玩鬧的地方。
臻琳拉着臻璇先一步往桌邊走,卻聽見後頭那人聲音,帶着幾分驚訝幾分歡喜又有幾分試探,喚了一聲:“琳琳?”
臻琳一怔,停下腳步,轉過頭去,笑容之中有些羞澀不安:“恩?這是認不出我了?”
便是臻琳極力隱藏着,臻璇還是感受到了臻琳的緊張。話一出口便又背過了身。走到桌邊坐下。不去看程宗瑜。而臻璇卻是看到的,程宗瑜笑了,笑得如陽春三月一般。
程家太太似乎留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捂着嘴笑着道:“這兩個孩子。小時候更親近些,這些年不見倒是生疏了。”
臻璇有些詫異,便是裴家與程家的關係再好,程宗瑜喚臻琳爲“琳琳”是否合適?她相信無論是馬老太太還是程老爺、程家太太,都看得到臻琳的羞澀,卻沒有一點兒不滿意,似乎本就該如此一樣。
臻璇摸不清楚情況,臻琳又有些心不在焉,一時之間只聽得程家大娘與二孃嬉笑言語。兩人極擅言辭,三言兩語就讓人展了笑顏。
程宗瑜沒有說話,而是取過桌子上的一盤花生,指尖一捻,破開外殼。又搓去紅衣,把白色的果仁放到了桌上。
程宗瑜沒有吃,一直在剝,沒一會兒,果仁就堆了起來,他衝臻琳眨眨眼,示意她自己拿。
程二孃這時也注意到了,嘟着嘴睨了程宗瑜一眼,撒嬌道:“大哥真是偏心。”
程宗瑜笑容不減,手上也沒有停:“果仁就放在桌上,你自己不拿,怎麼就成了我偏心了?”
程二孃咯咯笑了,抓了一把放到了臻琳的面前,道:“琳姐姐趕緊吃吧,我們都知道你不喜歡吃紅衣。”
臻琳臉頰紅紅的,卻沒有一開始那麼慌張了,她佯裝生氣,瞪了程二孃一眼,道:“曉得你喜歡紅衣,一會我讓丫鬟拿下去泡了茶給你送來,可好?”
程二孃笑得更歡了,瞥見臻璇有些不明所以,忙湊過去,問道:“七姐姐不知道嗎?哥哥與琳姐姐那是指腹爲婚的,過幾年我就要改口了。”
臻璇“咦”了一聲,這事她確實是頭一回聽說,也從來沒有想過,臻琳已有婚約在身。她看着臻琳,臻琳沒有一點兒否認的意思,想來程二孃所言非虛。
程宗瑜無奈地看了妹妹一眼,程二孃卻不管,靠着程大娘笑得開心,正巧此時錦虹端了菊花粥上來,這才替臻琳解了圍。
夜裡擺了宴,中途臻琳離開更衣,卻是去了小半個時辰纔回來。臻璇心下了然,礙着姐妹們都在,也不好多問。
等時候差不多了,臻璇想回慶安堂,卻被臻琳叫住了,道:“七妹妹陪陪我?”
慶榮堂裡燈火通明,馬老太太屋裡時不時傳來笑聲,臻琳藉口消食,與臻璇一道沿着抄手遊廊,慢慢走着。
臻璇沒有說話,她知道臻琳有話想說,只是還沒有想好要從哪裡開始說而已。
果不其然,又過了一會,才聽臻琳輕輕開口,夜風之中,聲音多了幾分飄渺,如小女兒心思一般,甜甜的卻又帶着幾分不確定。
“程叔叔與父親是同窗,指腹爲婚也是真的,只是那時候,母親剛剛診出有了身孕,而程叔母已快要臨盆了。父親這些年一直都是京官,程叔叔則外放得很遠,很少有機會能回甬州的。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指腹爲婚的事情,那時候經常會想,對方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只是好奇,也有些不高興,總覺得不是那麼個味道。”
因爲兩家親近,臻琳和程宗瑜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那時程家太太帶着三個年幼的孩子住在甬州,沒有跟隨丈夫赴任,逢年過節的就來給馬老太太磕頭。
而臻琳和程宗瑜那時只不過五六歲,哪裡曉得什麼,所謂的婚姻大事在他們的腦海裡,也不過就是“婚姻”兩個字而已,更多的時候,只覺得對方不過爾爾。
等到程家太太帶着孩子去了程老爺任上,臻琳還想過,總算不用再見到程宗瑜了,以後隔得那麼遠,什麼關係都沒有了。
直到三年前。也是正逢程老爺回京敘職,路過甬州來請安。臻琳一扭頭見到了兩年不見的程宗瑜,他長了些個子,當初圓圓的娃娃臉變了些,和印象裡的似乎完全不一樣了。 шшш ✿ttk an ✿C○
還記得那日傍晚時,臻環哭着來找臻琳,說臻德和臻徽下午時跑出了慶榮堂,還說什麼要翻牆去街上玩。臻環被臻德一頓哄嚇,不敢去與長輩說,可左等右等等到現在。還是不見兩個人回來。她沒有膽子去報。只好與臻琳來說。
臻琳一聽也是急了,若要段氏知道了,臻德、臻徽身邊那麼多婆子丫鬟都要倒黴,也就顧不上詢問爲何兩個人出去連下人都沒有驚動。急匆匆地就要去尋人。
等跑到慶榮堂門外,臻琳猛得停住腳步,看着長長的青石板甬道,心裡一點點空了。
光憑她一人,怎麼去找臻德和臻徽?他們若真的出了裴府,她鞭長莫及;若還在府裡,她又從何處下手?
恐懼、不安撲面而來,看着失措的臻琳,臻環哭出了聲。臻琳咬咬牙,狠下心決定去報給長輩知曉,卻看見遠處走來三個人。
臻徽、臻德灰頭土臉,臻徽低着頭,有些懊惱。臻德滿是不屑,撇過頭不看人。他們被程宗瑜一手一個拖着,一步步往慶榮堂來。
臻德見了臻琳,張口就要抱怨幾句,擡眼見程宗瑜滿臉怒氣,不知怎麼的嗓子一緊,沒說出話來。
臻琳顫着聲,對兩個弟弟道:“我們還沒有告訴母親,你們怎麼溜出來的就還是怎麼溜回去,趕緊把自己收拾乾淨了。不然,等被發現了,要如何是好?”
臻德嘟着嘴,被臻徽牽着回去了,臻環擦了眼淚,也急忙奔了回去。
直到這時臻琳才長鬆了一口氣,腳下一軟,若不是程宗瑜眼疾手快,差一點就摔倒了。
等好不容易順了氣,臻琳擡頭與程宗瑜道了聲謝謝,謝謝他把臻徽和臻德帶了回來。
程宗瑜笑着搖了搖頭,解釋道:“我也是偶然遇見他們兩個,見邊上一個婆子小斯都沒有,就猜他們是偷溜了出來的。不過,你爲什麼要幫他們隱瞞?”
“這段日子母親很操勞,又是大病了一場,我怎麼能讓她再多煩惱呢。”
那一日,靠着慶榮堂外的青灰磚牆,兩個人聊了很久,那時到底說了些什麼,到現在臻琳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花露提着燈籠急匆匆地出來尋她,見到程宗瑜也在時花露那驚愕的目光。
“那個時候他們在甬州住了七八天,後來就赴任去了,直到這一次回來。一晃三年,他和那時候相比,更不一樣了。”
臻琳說完,側着頭笑了,臻璇看着她,只覺得燈籠光之下,臻琳的容顏格外的柔和,嘴角微揚,臉頰微紅,仿若山水畫卷之上落了神來一筆,墨色暈染,清淡相宜。
一時之間,臻璇便明白了臻琳的心緒,她對程宗瑜的怦然心動,是因爲對方在她最無措最驚慌的時候,伸出了自己的手,把她拉了起來。
只那個瞬間,便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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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章節名字我實在糾結啊。本來想些“情之初”,可不知道爲什麼,看了我就想笑,於是改成了現在這個,雖然也蠻好笑的,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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