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重諾,因着這一句話,老祖宗爺放下心來。
哪裡知道,李家出了一個進士,做了官老爺,而那時候鄭老太太還未進門,李家飛黃騰達,再看不上夏家,另定了一門親。
那一年夏惠祥十四歲,眼瞅着就要及笄。
老祖宗沒辦法,想替女兒另尋一門親事,可媒人推薦的人選她都不滿意,拒絕了幾次,媒人也傲氣,講了一句“你家小姐再好,也是曾經議過親被人家退回來的,年紀也不小了,何必這麼挑!”
老祖宗氣得不行,大罵李家不厚道,即便是做不成親家,也不該把這些事胡亂說出去,還說得這般不堪。
夏惠祥的婚事擱置了下來。
直到鄭老太太進了門,李家那一門婚事因爲女方染病而告吹,他們竟然又回頭來尋夏家。
老祖宗怎麼不知道李家的主意,全是看上了夏家有鄭閣老做親家。
夏惠祥流着淚與老祖宗道:“嫁誰都不嫁李家!”
老祖宗握着女兒的手,久久不放:“你放心,誰來說情我都不會同意的。”
等李家來了人,老祖宗直接叫了幾個娘子婆子拿着掃帚把李家的人趕了出去。
最後,直到夏惠祥十七歲時,老祖宗纔在鄭氏門生之中挑了一個合適的讀書人把夏惠祥嫁了出去。
好在是個有後福的,那讀書人中了舉,成了一方父母官,婚後的日子過得也還是不錯的。
桂嬤嬤說得心酸。拿出帕子抹了抹眼睛:“老奴還記得。大姑老太太那段日子過得真是苦。李家要攀龍附鳳是他家的事,卻不該往外亂說我們大姑老太太的事,最可惡的是後來還想再來求和,老奴那時候特地挑了幾把硬掃帚,狠狠得打!”
桂嬤嬤送臻璇到了長生居外,說:“老祖宗剛纔看了二***字,說‘字如其人’。”
臻璇靜靜聽完,心裡的弦一下子鬆了下來。她垂眼與桂嬤嬤道:“嬤嬤,我知道了。謝謝嬤嬤。”
老祖宗生氣,並非爲了臻璇曾經議過親亦或是裴家出了姐妹搶親的事,她信臻璇的爲人,信她從未做過一個閨閣小姐不該做的事,老祖宗氣的是楊二孃的口無遮攔,把那些話胡亂說了出來,把曾經議過親被悔過親當做一個把柄一個利器去傷害人。
那刺傷的不單單是臻璇,還有大姑老太太,還有老祖宗。
回到天一院時。在外頭遇見了楊氏。
楊氏似是等了一會了,見臻璇下了青帷小車。她擠出笑容,招呼道:“弟妹。”
臻璇見她臉上全是不安和歉意,暗暗嘆了一口氣,她和楊氏來往雖不多,卻知道那些背後論姑嫂妯娌是非的事,不是楊氏會做的。
臻璇上前挽了楊氏的手,笑着道:“嫂嫂來了怎麼還站在外頭?快進來坐坐。”
楊氏點頭應了一聲:“好。”
在屋裡相攜坐下,丫鬟上了茶,楊氏端着抿了一口。
在外頭吹了會兒風,真是渾身發冷,一口熱茶下肚,整個人都暖了,她略一打量室內,整潔自不用說,擺設也很大方。
楊氏淡笑着道:“弟妹這兒的茶挺好的。”
只說這麼一句,再不扯旁的,楊氏知道自己是來賠禮的,如果扯東扯西,便是把天一院從佈置誇到丫鬟婆子,都顯得主次不分,誠意不足了。
楊氏放下茶盞,看着臻璇,語氣認真:“我知道二孃這事錯大了,也不是幾句賠禮道歉就行的,她自己來說還好些,我代她來賠禮更是……說真的,要是年紀小一些還能推脫幾句,二孃的年紀實在不小了,還這般行事,是我孃家沒有教好她。”
臻璇心裡嘆了口氣,裴家孩子多,她自是知道教好一個孩子並不容易,做了錯事,孩子自己有時倔着不認錯,都是長輩四處賠笑臉,低聲認錯的。小時候臻德淘氣搗蛋,段氏在馬老太太跟前跪着哭了多少次,怕是誰都數不清。
楊氏是真心的,臻璇不願意爲難她,道:“嫂嫂,哪家都有早慧的孩子,也有叫人操心的。”
“從前二孃就對姐妹們冷冰冰的,喜歡往外頭湊,我嫂子原想着都是官家孩子,平日裡看起來說話做事都很得體,誰知道底下竟然一個個都那樣的脾氣,回去之後再不敢叫二孃與她們一道了。”楊氏說到這裡頓了頓,面上訕訕,“其實說到底,是二孃自己心不正,又分不清好壞,要是她曉事,也不會與那些人一起了。”
楊氏這話說得實在,雖說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總是會互相影響,可歸根到底是楊二孃自己要湊上去又分不清好歹,說是被別人帶壞了,其實是自個兒的那些不淨的心思都被引了出來。
至於穆五娘與韓四娘兩個,前些年行事就其不妥當。
穆五娘瞧不起鬱惠,覺得是季家高攀,開口閉口就是大凶大惡的詛咒之語;韓四娘被嫉妒衝昏了頭腦,又愛偷聽旁人說話。
雖然不知道現在如何,可當年那兩人的心思都是向着顏慕安的,因此討厭臻璇也說得過去。
如今的永涼王世子妃成了臻瑛。
無論是臻璇也好,臻瑛也罷,在她們眼中都是“裴家女”,還能有什麼好的說法?
可她們也不能衝過去堵了那幾個好事之人的嘴。
不自禁的,臻璇眉頭微皺。
楊氏瞧見了,猶豫了一番,還是開了口:“弟妹,我曉得有些話我來說不太合適,但是,過日子,總歸是向前看的。”
臻璇一怔,看向楊氏,楊氏衝她點點頭,她明白過來,淡淡笑了。
楊氏以爲她對楊二孃說的那些往事有心結,這才相勸一句。
“我無事的。”臻璇說完,見楊氏的神色之中依舊有些鬱郁,她原本以爲是爲了楊二孃的胡言亂語,可這會兒一琢磨又覺得可能不是,便問了一句。
楊氏見臻璇關心,也沒有隱瞞,道:“我奶孃出府去了。奶哥哥前幾日摔傷了腿,奶孃不放心就去照顧了。”
奶孃隨着小姐出嫁,那是頂頂信任的,到了婆家要管各種事。
裴家也給孩子請奶孃,一般都是嫡母姨娘親自照看,奶孃做個幫手,等稍微大一些,奶孃也就放出府裡去了。
小臻璇也有過奶孃,只是模樣臻璇無從憶起。
也有像臻衡身邊的盧媽媽一樣,常年照顧的,那是因爲臻衡是遺腹子,季氏那時心力交瘁,已經沒有精力好好照顧孩子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嫂嫂的奶孃這一去少不得三個月。”
楊氏點點頭,道:“我也沒想好呢。奶孃替**了二十幾年的心了,大小事親爲,奶哥哥那兒,她都沒好好照顧過。奶孃年紀也大了,我想着是不是讓她就此回家去,有奶哥哥一家伺候着,好養養身子。”
這種事臻璇不好隨便出主意,楊氏也就隨口一說,兩個又說了一會旁的事,楊氏這才告辭回去了。
白天長生居里的事,老祖宗封了口,不叫亂說。
第二日下午,臻璇與夏頤卿都在鄭老太太屋裡說話,安排着進京之後的日程。
長生居里又使人來請臻璇過去抄經,臻璇隨着去了。
鄭氏問夏頤卿道:“聽說昨日也抄了一下午?”
等夏頤卿答了,鄭氏起身去了外頭,叫了一個婆子過來耳語了數句,又回了屋子。
過了一個多時辰,那婆子回來了,鄭氏去聽了回話,再進來時就黑了一張臉了。
鄭老太太看了鄭氏一眼,笑着問道:“怎麼了?這般不高興。”
鄭氏正要開口,見夏頤卿在,便附耳過去與鄭老太太說了。
鄭老太太聽着聽着眉頭就緊了起來,哼了一聲:“黎卿媳婦老實,她孃家那幾個,不是滑頭就是蠢貨!”
說起了楊家,屋裡其他人都插不上嘴,好在玉砌笑嘻嘻拿着一封信進來,稟道:“老太太,六姑太太來信了。”
六姑太太年前剛來過甬州,這一回過年,家裡也就沒有使人去接。
聽見這信到了,鄭老太太一下子高興了起來,叫玉砌開了信封,取了信紙過來。
知道這些信鄭老太太都要親自看的,六姑太太的字寫得稍稍大一些,鄭老太太來回看了一遍,才交給鄭氏。
“阿彌陀佛,語辭說,伯琛那孩子這回到家之後,總算是聽話一些了。”鄭老太太雙手合掌唸了句佛號,“孩子懂事,這是最大的好事了。”
鄭氏剛剛在和鄭老太太說楊家那不懂事的女兒,聽了這話也深有體會,應道:“可不就是如此嗎?六姑能鬆一口氣了。”
夏湖卿湊到鄭氏身邊去看信, 彎着眼道:“表哥是不是把嫂嫂那天的話都聽進去了呢?”
鄭老太太笑着衝夏湖卿招手,叫她在身邊坐下:“你嫂嫂同伯琛說什麼了?”
夏湖卿眨眨眼,把那夜她和臻璇在園子裡散步消食遇到醉酒的秦伯琛的事大致講了講。
鄭老太太聽完,笑着道:“是個曉事的。也難怪老祖宗喜歡,要叫她過去抄經。”
夏頤卿微微低着頭,把玩着手上的扳指。
“心若在,甘之如飴。心若不在,便是沒有忠孝仁義壓在背上,也終究是一場苦守。”
他細細品味着這一句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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