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門外的爭執
“讓開!”一聲無法壓抑的咆哮,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隨之而來的,便是沉悶的撞擊,似是有什麼東西摔在了病房的大門上,引得牢固的房門一陣震盪。
醫院的前臺接到了儀器異動的警報聲,看着昨天才入住的那個病房號,值班醫生瞬間變了臉色,急急忙忙的拖着一身白大褂,趕到了病房門口。
而留守在病房門外的小兵,想起徐長官的命令,和裡面那人的身份,臉色同樣一白,着急火燎卻又不敢貿然闖入。
正在遲疑之間,醫生白色的大褂風一般的刮過身邊:“快開門,病人的生命體徵都消失了!”
這會兒再容不得一絲猶豫,房門瞬間被人打開,卻見裡面正站着兩人,兩相對峙着。
除卻方纔那一聲怒吼,方湛似乎再無餘力說出一句話來,臉色慘白、額頭冒汗的緊緊捂住左胸,雖是站立着的,身體卻痛苦的弓起,彷彿忍受了什麼極大的病痛。
葉棉皺着眉頭,似乎是想要扶他一把。然而方湛一手捂胸,另一隻手卻伸直了擋住葉棉的動作,一副不欲她靠近的模樣。
昨天方湛被送來時,那鮮血橫流的可怖場景仍殘留在小兵的腦海裡。雖然及時的得到了葉家家主的救治,可爲了避免打擾方湛的修養,之後進入過病房的人並不多。
按着小兵的想法,那樣重的傷勢,便是治好了,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夠痊癒的。
再說了,看着方湛這幅模樣,顯然心口劇痛,也不知傷口裂開了沒有。
值班醫生剛剛看到儀器數值全爲零的時候,恨不得自己的心跳也直接清零算了。這會兒病人雖有病痛。到底沒有生命危險,倒是讓他立馬鬆下了一口氣。說實在的,他也不知道這人到底是什麼身份,又是患了什麼病症。只不過外科職稱最高的醫師,在被人“請”到這兒來後,神經就有些失常,讓人不得不有所忌憚。
不過看着門邊東倒西歪、正在冒煙的無辜儀器,值班醫生不由得皺了皺眉。
這樣胡鬧、甚至連那麼大的儀器都摔了的病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想來也是,一般人病了都提不起勁來。就算是再暴躁,也沒那個體力不是?
喘息了一會兒,方湛才擡起頭來。冷汗已然打溼了他的頭髮,擰成一縷縷的短髮滴着水,落在了地板上。
他的眼眸冷冽如刀,死死的盯住葉棉,裡面的恨意勃發。卻不知道是對着葉棉本人,還是透過了她,對着其他的什麼。
“我要出院,立刻,馬上。”方湛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葉棉卻是動也不動。張口就拒絕了他:“不行,你現在不能亂動,不然傷勢會更加惡化的。”
“這不是你說了算的事情。我必須馬上回去!”方湛重新直立起來,卻彷彿受着巨大的煎熬,額頭都暴起了青筋,“……再不去,就要遲了……”
小兵眼角一跳。方元帥病危的事情,現在在媒體上鬧得沸沸揚揚。幾乎沒有人不知道的。可方湛受了重傷,到現在才醒,而之前爲了避免他發現,徐少校更是在走之前,將所有可能暴露外界消息的電子產物都收起來了,更是讓血族的親王殿下留守在這兒……
可少帥現在這副模樣,難道是知道了什麼?
“親……不,葉小姐。”他硬着頭皮,看向葉棉,支支吾吾道,“您難道……都告訴……”
這會兒有外人在,他並不方便直接稱呼少帥或者上將,只能這般含糊的問道。
葉棉大約也是意識到了,烏黑的眼眸微微一轉,不帶一絲感情的看向了值班醫生。
原本愣在了門邊的醫生,一接到這個森寒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戰,連忙帶上門:“你們慢聊……慢慢聊……我馬上出去的!”
“唯一的兒子危在旦夕,父親卻始終沒有露面……你難道以爲,方湛是跟你們一樣,是一羣蠢貨麼?”葉棉冷哼了一聲,彷彿是回答小兵的問題,又彷彿是嘲弄着跟隨着方湛的所有人,這麼大的消息,竟然還想瞞住。
一番吵嚷之後,考慮到方元帥的情況,過一秒少一秒,葉棉還是妥協於方湛的堅持。
出院的時候,方湛只來得及換下了病號服,至於出院手續就留了其他人辦理。門外就停着懸浮車,然而對於一個心口才受過重傷的人,每挪動一寸,都是巨大的煎熬。
然而方湛連攙扶的人也不要,堅持自己走過去。只是每走一步,他放在心口的那隻手便攥得更緊。
任誰都看得出來,方湛全然是憑着個人意志在強撐,身體狀況糟糕得不能再糟了。
目送着所有聯邦軍部的人退離醫院,醫院的某個角落裡,有人悄悄撥通的通訊儀,將這個消息彙報給了某處。
一路疾行到方家主宅的時候,偌大的宅院外圍,停滿了各色高端洋氣上檔次的懸浮車。無數的人匆匆來去,那一張張長期活躍於政治或是經濟新聞上的臉,保養得白淨又飽滿的臉上擰滿了包子褶,也不是真擔憂,還是裝出來的憂慮。想來都是些探病的,只不過依據着身份高低,有些能夠短暫的登堂入室,有些卻只能將禮品交給管家、而後遺憾的轉身就走。
一般客人登門的地方,早就堵了車。不過原本就是方家的人,倒是不用去和這些訪客搶路,直接繞開了這一地帶,停在了方宅偏僻無人的後宅。
“少主!”守門的老人顯得有些魂不守舍,然而一看到方湛,就連忙將人迎進了門。
“少主,你這是怎麼了?!”方纔只注意到一張臉,再仔細看的時候,卻發覺自家少主的臉色有些不對勁。老人略顯渾濁的目光,充滿關切的看了看方湛,又注意到緊隨在側的葉棉。
邁下懸浮車之後。方湛的身形一如既往的筆挺,面色也如雪峰巋然不動。然而自小熟悉的方家老人,又怎麼看不出方湛的渾身都緊繃得不正常。而一旁的葉棉,與方湛雖無什麼接觸,但看那站位,卻好似隨時怕方湛倒下、好幫扶一把的樣子。
老人知道自家少主的秉性,受了再重的傷,他也是不願意在人前表露出來的。
這會兒趕回家,只會是爲着方元帥。老人又想到那羣狼一般的方家人,看向方湛的表情便越發緊張。低聲提醒了一句:“二老爺、三老爺和小小姐都在那兒。”
老人口中的稱呼,習慣性針對的是方元帥那一輩的人。
在方元帥的這一輩裡,方以航排行老大。而所謂的二老爺、三老爺和小小姐,便是方元帥的堂弟堂妹。
尤其這位小小姐,指的便是那一輩唯一的一個姑娘,嫁去了葉家的方敏華。
這一點方湛早有預料。若是別的人來探病,無論探到了還是沒探到。最多也只能停留那麼一會兒。而若是方家本家的人,說不得就留在了這兒,非得耗到方以航的死訊不可。
守門的老人只大略的提了這三人,然而實際上,圍在方元帥門外的,遠比這多得多。
一收到方元帥病危的風聲。那一輩有繼承權的人,幾乎全都是拖家帶口的來了。
方湛的堂叔堂嬸堂姑堂姑父,連帶着他們的兒女全都濟濟一堂。另外還兼了些摸不清稱呼的長輩,吵吵嚷嚷擠做一團,便是連方宅之外都沒這麼熱鬧!
人家外人,都知道探病講究一個安靜,偏這羣呼啦啦冒出來的親戚。就堆在臥室的門外,卻連低聲也不會。大喇喇的吵嚷着。
“你攔着我們,不讓我們見到大哥,到底是什麼居心!”方家二叔,長着一張義正言辭的國字臉,聲聲控訴着擋在門口的老管家,“莫非是你謀害了大哥,所以不敢讓我們進去?!”
“二老爺,請慎言。”老管家穿着得體的燕尾服,態度雖禮貌,鞠躬的姿勢雖標準,卻沒有絲毫恭謙的意味,對於方二叔的指控好似沒聽到一般,“方元帥吩咐了,他正在休息,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擾。”
“呵,休息……”方家三叔言辭刻薄道,“明知道大哥現在的情況,也不安排人進去照顧着,萬一有什麼緊急情況,又該怎麼辦?!”
“二哥,三哥,稍安勿躁。”方氏表情平和的站在一旁,“想來大哥就是嫌你們吵鬧,纔不放人進去的。”
說話之間,方湛邁着大步走進去,環視着這一圈的長輩,卻好像根本沒看見他們一般,轉向的老管家:“怎麼回事?讓這些閒雜人等在這兒鬧事?”
這話一出,引得周圍無數人側目,而方湛的二叔、三叔更是燃起了怒意。
方湛性子偏冷,三老爺本就一直覺得他目中無人,沒禮貌的很,此刻更是急着跳出來:“怎麼跟我們說話的?!進來也不叫人,沒教養的兔崽子!”
方湛一出生,方元帥就將他的生母給遣得遠遠的,連身份姓名都沒讓方湛知道。這話一出,方湛的眸色更冷。
只是還沒這羣人繼續鬧騰,房門裡傳來幾聲重重的咳嗽聲:“咳咳……讓他們進來吧。”
二老爺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方湛,擡腳進了臥房大門,想到之前收到的消息,這個侄兒現在是受了重傷,只怕是外強中乾,不足爲懼。
雖是讓人進來,卻不可能讓這一屋子的人都一起涌進去,最終進了房門的,也不過是四個人而已。
葉棉又不是方家人,自然也是被留在了門外。此時她有些無所事事的掃視了一圈,將目光落在葉樺和葉芙身上,緩緩的踱步過去。
葉棉停在了兩人的面前,輕輕一笑:“見到長輩,也不知道行禮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