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塵埃落定（二更！三更求粉紅）
這是一項極其嚴酷的指控。
被控告者溫永寧，不僅僅身具水木學院副院長這一舉足輕重的職位，更是聯邦生物學家的領軍者之一，在專業領域內的地位毋庸置疑。
一旦曲婉儀所控告的罪名成立，不僅僅他會身敗名裂、鋃鐺入獄，整個溫家都可能被連累，生物學領域更會遭受到極大的動盪、與漫天鋪地的爭議和譴責。
最關鍵的是，誰也無法替溫永寧保證，他從來沒有觸及過非法人體實驗。
越是頂尖層次的專業人物，平常的研究越是難以吸引他的注意力。對未知領域的探索，對專業研究的癡迷，都可能讓臻至瘋狂的研究學者，不顧法律與道德的邊界，義無反顧的踏入禁忌的區域。
作爲曾經與溫永寧關係最親密的人，與他靠得最近的研究助手，曲婉儀出入機密實驗室的次數不在少數。況且在所有爭端發生之前，她可以說是溫副院長最信賴的助手，沒有之一。
可悲的地方也在於，他信賴曲婉儀，並非是對妻子的信賴，而是對助手的信賴。
作爲除溫永寧以外，出入他的私人機密實驗室最多的人，曲婉儀有足夠的機會，收集她所需要的證據。
她早就預知到自己最後的結局，卻也不會傻傻的等待，而是一直默默的做着準備。
就像這個時候，她手中的幾張芯片，正被緩緩的插入光腦中，而後投影到法庭的上空。
原告席與被告席遙遙相對，曲婉儀微微側過臉昂起頭，不知道是看着巨大的投影，還是看着對面漠然的男人。
大約是投影的光線太炫目，又或許是仰頭的姿勢讓她感到疲累。曲婉儀覺得眼眶有些微酸。
想要讓他走出那間實驗室，竟然需要這樣激烈殘酷的手段。
沒有人的熱情是無知無盡的，曾經她以爲她追到了，可其實他依然遠在天邊
。她也會有追逐到跑不動的時候，一個永遠不會動容的石頭，再怎麼溫柔撫觸，也不過是徒勞而已。
“這就是溫永寧教授的實驗對象，編號007。”曲婉儀聽見自己平靜到有些冷酷的聲音，“今年七月中旬時，我和溫永寧教授仍保持着配偶關係。那個時候。東聯邦一個叫做潞城的邊緣海濱小城，遭遇了一場災難性的海嘯。整個潞城被海水所淹沒，小城居民死傷無數。而當時仍爲我的丈夫的溫永寧教授，在災後收養了一個孤兒。名義上，溫永寧是他的養父，而我是他的養母。實際上，我最開始見到他的時候。甚至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名字，只看見他實驗艙下的編號是007。”
投影的巨幅影像上，一個巨大的立式玻璃倉豎立在合金支架上，裡面充滿藍色的營養液。而玻璃倉中，原本就瘦小的人影顯得越發渺小，懸浮在玻璃倉內的中間位置。全身插滿了各種各樣的軟管，看起來極爲可怖。
而畫面中的這個孩子，正坐在證人席位上。有着一頭順滑的銀色短髮，和一張面無表情的精緻臉龐。
這次溫永寧的案件涉及極廣，影響巨大，甚至動用到了望京的聯邦特級法院，如足球場一般偌大的法庭內。坐滿了各界的人士。
因爲他本身是水木學院的教授兼副院長，所以特別開闢了一處區域。供給水木學院的教授和小部分學員。
葉棉靠着喬安娜導師的關係，成功的獲得了一個席位。只不過學員和教授的位置是分開設置的，喬安娜和她位置的連線，幾乎就是這一片區域的對角線了。葉棉身邊基本都是高年級的學生，而且幾乎都是醫學院高年級的高材生。連學生會諸人都沒弄到的席位，就被葉棉這樣混進來，坐在這些天之驕子身邊，葉棉感覺壓力山大。
但是看到證人席上的那人，她又顧及不了這些壓力，只覺得小埃的處境，委實無辜可憐得很。
曲婉儀的闡述仍在繼續，投影此時又換做了小埃的空白的背景資料。
他好像是憑空從海難中冒出來的人，除了一個名字，便好像一無所有。
潞城本來就是一個偏遠落後的小城，三面環山，一面靠海，過着幾乎是半封閉的生活。那邊的戶籍資料並不全面，有有些土生土長的居民根本沒有登記過，所以資料的缺失，倒也不算十分突兀
。
然而兩件事情聯繫到一起，卻又難免讓人產生一些不好的聯想。
“所以曲女士是覺得，溫永寧教授正在進行的實驗……是人造人？”因爲事關專業領域，所以法庭之上，還邀請了數位生物醫學界的權威人士作爲評審團。
在現在聯邦法律的判定中，篡改人體基因序列已經是死刑，而憑空造出一個人類，卻是比這更爲嚴重的事情。
權威專家的話一出口，法庭裡陷入了短暫的沉寂，繼而便是反彈回來的竊竊私語，交織了整個法庭的上空。無數的聽衆對着小埃指指點點，眼神頗有不善，顯然是覺得人造人這種實驗室產物……根本就不能算成是人類……
“編號007具體的實驗流程和實驗數據都是絕密，只有溫副院長才知道密碼。”曲婉儀無喜無憎的目光落在了溫永寧身上，“我不知道他到底在進行着些什麼，只是覺得是極爲邊緣和禁忌的事情。我曾經對比過編號007和溫永寧教授的面部特徵，發現了百分比並不低下的重合度，所以我懷疑，他們的基因有着某種程度上的聯繫。——當然，這都只是我的猜測，我也無法說明編號007到底是不是人造人。我只能說，我個人認爲，溫永寧教授的實驗，絕對違反了這兩條法律。”
如果是人造人的話，那基因的來源難道是溫永寧教授本身？如果這就是真相，那是不是說明，她比自己的前任婆婆。來得還要可悲？
這樣的念頭靜靜如流水，劃過曲婉儀心內的溝壑，以一種長年累月不易察覺的緩慢速度，不斷的擴寬着那兒的河牀。
“我申請，將溫永寧教授和編號007的基因做一份詳細對比，或許可以得到一些線索。”曲婉儀總結陳詞道。
審判席高高的頂端，白髮蒼蒼的老法官緩緩的推了推鼻樑上的老花鏡，靜靜的聽完了曲婉儀的闡述，並沒有一次打斷過她的陳述。
他的年紀已經很高了，身體狀況也每況愈下。之所以會出庭這次的案件，委實是因爲事關重大，聯邦需要足夠份量、能鎮得住場子的人。
“被告溫永寧先生
。對於曲婉儀的控告，你有反駁的地方麼？”老法官耷拉着眼皮，好似隨時會睡着一般，可是他幾十年的職業素養，讓他將每一句陳詞都聽得清清楚楚。記得明明白白。
“有。”溫副院長漠然道，“她的猜測，沒有一個是正確的，可見其專業水平，值得疑慮。”
溫永寧副院長好像並不擔憂自己的處境，依然還是講堂上那個苛刻又無情的教授。評點着自己學生的能力。
溫副院長的陳詞實在是很容易跑題，對洗清他自己的罪名力度不大，因爲轉而交由溫家聘請的專業律師。律師事先就已經向溫永寧教授瞭解過足夠多的資料。當然不是太高深的專業知識，術業有專攻，那些東西，說給他他也聽不懂。
他只是隱約明白了，溫永寧教授的實驗內容。大概偏向于禁忌的邊緣，是否有罪。很多時候取決於法官的一念之間。
溫家這樣的身份地位，只是遊走在灰色地帶的話，倒是會更傾向於無罪釋放。
具體的實驗內容是每個研究員的機密，而律師也只知道是由於小埃的體質特異，所以溫副院長一直在對他進行檢查測量……或許還有實驗罷了。
因而他稍稍調整了一下措辭，將這個特異之處，說得像是小埃可能身有奇怪隱疾，而溫副院長對於未知的疾病很感興趣，所以決定無償幫助他研究問題根源、從而找到解決方案。
至於同情心愛心這之類的爛理由，律師是不會扯出來的。以溫副院長的性情，這樣的說法反而像是在撒謊，會讓他的其他陳詞，可信度也急劇下降。
這場審判萬衆矚目，所以既趕進度，卻又不得不調查仔細。
休庭了兩個小時後，基因對比的結果出來了。然而儀器在檢測的時候，似乎遇到了什麼無法判斷的難題，以至於數據紊亂，對比更是錯亂得一塌糊塗。這樣的檢測反覆進行了好幾次，報廢了幾臺儀器，專家們最後的結論卻是……
小埃的基因對儀器的檢測具有抵抗性，以至於根本無法得出正確的數據和結論。
這倒也不是特例，部分異能者的血液也有這個特性，或是極高的隱蔽性，或是極強的干擾性。
法庭又對小埃進行了異能檢測，結果同樣讓人費解，檢測結果顯示，他只是一個不具異能潛力的正常人
。
不過被告溫永寧教授方面，倒是提供了頗多證明這一方說法的材料。相對而言，曲婉儀憑藉着幾張圖像的推測，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在證據的對比下，天平漸漸的傾向於溫永寧教授。而老法官在沉思良久之後，判處溫永寧無罪，但卻強制解除了他與小埃之間的領養關係，從此以後，他不再是小埃的監護人，也不得再進行類似的實驗。而曲婉儀，雖證據缺乏，但只能說她判斷錯誤，而並非誣告，因而判處她公開向溫永寧教授道歉，並賠償一定金額的精神損失費。
這也算是，各打五十大板了。
雖然已經宣判，但疑點仍然存在。比如小埃的過去，根本無人可以證實。
案件有了結論，但事情影響甚大。即便不是禁忌的人造人實驗，溫永寧教授遊走在灰色地帶的行爲，也一定程度上動搖了他的名譽，更何況總有些模棱兩可的流言在流竄着。無論如何，水木學院副院長的席位，他是保不住了。
退庭之時，喬安娜與陸平，並肩走出法庭。
溫永寧的實驗，和血族一向搭不上邊，所以喬安娜從來沒有過多的關注過。這回第一次見到那實驗體，她卻隱約覺得眉眼有些熟悉。
“那孩子，看着倒真有點兒像溫家人。”陸平有些感慨到，“只不過比起溫永寧，模樣倒是更像溫家幾位老人一些。只一頭銀髮，實在是有些怪異了。”
“銀髮麼？”喬安娜微微一笑，溫家的幾百年前的一位先祖，倒是出過一位銀髮怪人。說是返祖，也能說得通，“他應該的確是領養的。”
以喬安娜的消息網，要是連這一點都查不到，那就太失敗了：“……只是那個孩子，背景也確實空白得像是白紙。”
陸平噓唏：“難道這就是緣分？”
“這樣的緣分，倒不是一件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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