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明藍的天花板。
痛,全身上下都在向腦神經遞來刺痛的信號,她忍不住想要嚎叫,卻又死死咬住了牙,牀單被絞緊,好一會,她才魂顫顫地鬆開,長長地出了口氣。
……我在哪?
這是第一個問題,她有些困難地向四周看了看,繃帶,輸液管,呼吸機,還有心率檢測儀。
醫院。
她又看到了名字,自己的名字,“莎布·尼古拉斯”。
就是這個名字,將記憶從昏沉中喚醒。
巴比倫實驗室,從天而降的長矛,律者!
“莎樂美!——”
瞬間的驚悚讓她幾乎從病牀上彈了起來,但又不得不重新癱回了這張病牀上。
“莎樂美……”
重拾的記憶中,她立刻就想到了在爆炸的光波中湮滅的身影。
她捂住了自己的臉,一寸寸的痛。
爲什麼……
嘀。
門打開的鈴響,她卻沒有再拿出以往的活力。
甚至都不願意假裝。
以往那個天命有名的“問題兒童”此刻像是抽了芯的草杆,軟軟地倒在那裡,沒了靈魂,只剩一副皮肉。
她聽到了靠近的腳步聲,點滴輕靈。
是護士麼……
她擋着自己的臉,她甚至不敢去面對來人。
太難看了,一個哭泣的女武神……實在是太丟人了……
“醒了?”
耳裡傳來了溫柔的問語,莫名地有些熟悉,莎布有些奇怪,但還是沒有放下手。
“莎布?”
等等,這個聲音……
就在她還徘徊於遲疑的當口,遮擋着視線的手臂被放了下來。
是“被”,握過來的手是如此溫暖。
“隊長……”
銀白的女子彷彿月光,照在面前。
她是聖女,是雪狼的隊長,也是這天命的純潔寶石。
塞西莉亞·沙尼亞特。
“隊長……你,你回來了嗎?”
莎布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還有些退縮般的向後躲了躲,生怕觸碰時,面前的這個人就如泡沫般破碎消散。
可她被抱住了,很輕地摟在了懷裡。
“……我回來了,莎布。”
她柔撫着這個傷者的腦袋,細語安慰。
溫暖,這讓莎布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眼淚,任由它滾出,以及從喉中奔涌的嚎泣。
犧牲,失去,痛苦,名爲莎布的終於不用再去掩藏這些脆弱,她宣泄着,重歸爲了一個普通人。
……
“我不認爲現在是能夠坐在這裡開會的時候。”
即墨這麼說着,俯視着大廳內的女武神們。
或者應該說是“作戰會議”,西伯利亞巴比倫實驗室的地圖就打在中央屏幕上,由東,西,南三方的箭頭指來,鮮紅的軍勢在雪白的地圖上顯眼無比。
“巴比倫實驗室的情況已經到達了最糟糕的情況,如此這般也實屬無可奈何之舉。”
還有一個人坐在即墨身旁,那自然是符華,這兩位不屬於天命正規編制的人只好遠遠地立在二樓,旁觀這場“戰前總動員”。
先前的三個城市,三個戰場上,雖然付出了犧牲,但都贏得了勝利。
壓倒了奧盧的颶風,熄滅了阿斯塔納的炎災,收治了新西伯利亞的疾疫。
但最惹人注意的,是那隻蒼白的巨手。
三方戰場都彙報了相同的狀況,在擬似律者倒下後,都有一隻蒼白的巨手破出虛空,帶走了她們的屍體。
甚至有犧牲就是在於這巨手掠來時造成的傷亡。
“從巴比倫實驗室到新西伯利亞大約爲七百公里,到阿斯塔納大約爲一千公里,到奧盧大約爲九百公里,如果這樣的距離都能夠爲律者所掌控的話,那麼這場戰鬥將會是天命前所未有的挑戰。”
符華說得頭頭是道,但即墨卻搖了搖頭:
“這裡離巴比倫實驗室連三百公里都不到。”
“至少這裡有最完備的崩壞能隔絕措施,她沒那麼容易進來。”
“與其說是崩壞能隔絕措施,倒不如說那是律者的極限吧?”
符華皺了皺眉:
“怎麼說?”
“如果律者真的能夠輕而易舉地跨越上千公里,那麼它根本不必等到我們殺死它的僕從們,以那種神出鬼沒的空間制御,與僕從一同展開攻擊纔是最佳的選擇。”
即墨伸出了兩根手指:“我有兩種想法;一,律者的長空間跨越是建立在‘核心’的基礎上,核心在哪裡,它就能進行空間鏈接;二,就是律者爲了回收核心動用了全力,但不論是何種,都不是我們在這裡浪費時間的理由。”
符華陷入了沉默,她在思考,慎重地揣摩着即墨所說的可能性,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不,太冒險了,這不是單打獨鬥,這是堵上天命,逆熵,幾乎所有人的作戰,我們不能冒險。更何況,巴比倫實驗室現在已經聚集了五十萬只崩壞獸,我們不能冒險。”
與此同時,會議的屏幕上也標出了巴比倫周圍的崩壞能信號,海潮般的紫色完全吞沒了雪白,這讓會議陷入了死寂,而即墨和符華的對話就此清晰了起來,引來了主持人不滿的注視。
即墨聳了聳肩,算是抱歉,側過身子,湊得近了些:
“我出去晃晃。”
“你去哪?”
面對這個“不算熟悉的戰友”,雖然沒有介意這樣的距離,但符華終歸還是要好奇的。
“去找些飲料,要我幫你帶些嗎?”
符華愣了一下:
“這裡可沒有茶。”
“噗。”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符華好像聽到了笑聲,面前這個人的肩膀也細細地抖了一下:
“想喝嗎?”
“……如果有的話。”
總感覺這個人在笑,符華偷偷翻了個白眼,撇着嘴。她當然不會認爲這裡會有茶葉,所以話沒有說滿,算是給個臺階。
更何況她自己也不明白爲什麼會莫名其妙地答應了這個人的邀請。
與符華的困惑相反,即墨出來的時候卻難得晃起了肩膀,就連步子也有些飄。
可出了會議室,就看到了人羣。
他們聚在一起,大人在低聲啜泣,孩子在嚎啕大哭,有人相互擁抱,有人孤獨靜坐。
這裡是難民區,是巴比倫大崩壞後倖存者。
不到一百人。
這個數字近乎於宣判了一個地區的死亡,這片悽慘只能逃到這裡,這是天命能做的全部。
即墨突然停下了腳步,他看到一個女軍官。
她看上去二十歲上下,靄金的捲髮亂糟糟地堆在腦後,但讓即墨在意的是這位女軍官懷裡的另一個女性。
她閉着眼,嘴角乾涸着血跡,銀灰的捲髮梳成雙馬尾垂在耳側,沒有任何動靜。
“她已經死了。”
即墨朝着那位女軍官說了一句。
女軍官沒有擡頭,她只是呆在那裡,盯着這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