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在哪裡,掌權者都永遠想要掌控着一切。
“財富”,“國土”,“人類”,當人坐在權力頂端之時,他的貪婪就會被以正當理由無止境地放大。
而這樣的人,最爲討厭的就是“變數”。
正常的君主絕不會期待着手底下的人會給他搞事,給他的日常生活帶來驚心動魄的“驚喜”,而是希望自己的統治永遠長治久安,而他自己則可以永遠地坐在這個位置上,享受着權力的醺香。
所以,一切君主都是討厭“變數”的。
就像是“仙人”,就像是“聖女”。
這些,都是變數。
“卡蓮·卡斯蘭娜!你太放肆了!”
審議廳內,教皇拍着扶手,鍍金的聖椅搖搖晃晃,白色的鬍鬚氣得直抖:
“戰敗被俘!這事我還沒處罰你!你一回來就給我到處惹禍!還打了一名教士!這是一個聖女應該做的事情嗎!卡斯蘭娜的家主!卡斯蘭娜的家主呢?!”
座下,除了被銬起來的卡蓮,能夠代表卡斯蘭娜家的人一個都沒有出席。
“冕下,卡斯蘭娜的家主好像是去——”
座旁的記錄官遲疑了一下,便對上了那雙蒼老的眼睛,像是暴怒的老獅,就算牙爪都已經鈍了,也能撕咬獵物,而且會帶來更多的痛苦。
記錄官忙低下頭:
“卡斯蘭娜的家主好像是去行俠仗義了。”
他儘量將“行俠仗義”這個詞說得輕了些。
哐!
教皇權杖狠狠砸在大理石地磚上,鍍金的十字架也開始抖了起來。
卡斯蘭娜,卡斯蘭娜,卡斯蘭娜!
盯着那個完全神遊物外的聖女,教皇恨得牙根癢。
或者說對於這幫腦子裡只有“正義”的天真家族都保有着強烈的厭惡。
要是“正義”這玩意兒真的有用早就天下太平了!
正義能當飯吃嗎?正義能繳稅麼?能攻城略地,讓民衆吃上飽飯麼!能治瘟疫麼?
不能!
真不知道這羣騎士除了搞事還會幹什麼!
“冕下,卡蓮她——”
“閉嘴!沒你的事!奧托·阿波卡利斯!你也是被俘虜的那一個!阿波卡利斯的家主!你現在就把這個混賬帶走!”
教皇現在都是以“家族名”來稱呼這些家主了,就是要用此來提醒他們着眼於家族,而不是自己那些淘氣搞事的後輩!
“遵從您的意志,冕下。”
現任的阿波卡利斯家主,謙恭地行禮,摁着奧托的腦袋出了審議廳。
“父,父親?”
出乎奧托意料的是,這個一向嚴肅的人卻罕見地沒有訓斥他,只是帶着他在走廊上站定,離守門騎士遠遠地,靠着牆。
伸出手指,做出了噤聲的樣子。
僅僅只是如此,奧托便不再多話了。
對於自己的父親,他都有一種微妙的——恐懼。
即使有着牆壁的阻擋,奧托還是聽見了教皇憤怒的咆哮,將近四十多分鐘。他看到守門的親衛騎士握在手中的長矛反射的銀光出現了細微的抖動,當然,不論是誰,在聽到至高掌權者如此的雷霆大怒都會不由自主產生這樣的反應吧。
卡蓮,會怎麼樣呢……
在奧托的心中,第一位的永遠是卡蓮。
“奧托。”
“在,父親。”
“你知道‘天命’現在的框架麼?”
“以歷代教皇爲統領,各大家族爲輔助,其中以‘阿波卡利斯’負責‘資料整理’,‘沙尼亞特’負責‘聖子降臨’,‘卡斯蘭娜’負責‘崩壞戰鬥’——”
就在奧托心不在焉地複述着他所瞭解的知識,可是他的父親卻在這個時候打斷了他的複述:
“但是,掌握着‘崩壞能’的三大家族卻只享有評議權,選舉權和監視權,白煙從不會爲三大家族升起。”
奧托怔住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親。
“白煙”,來自於擔任着各大主教的家族秘密會議,當白煙升起的時候,代表着新教皇的確立!
父親,難道……
“奧托……”
男人那雙青綠色的瞳孔看了過來,血脈上相同的顏色,卻又完全不同。
奧托打了個寒戰,他第一次,直視着父親這樣的姿態。
如果說奧托的眼睛像是狡狐的話,那麼他的父親所擁有的眼睛就像是狼。
一頭狼王,在他眼中,除了族人,便是獵物。
奧托嚥了口唾沫,低下了頭。
他很清楚鐵血的狼王是如何對待“病弱”的。
“你不覺得,‘天命’的結構已經出現問題了嗎?”
心臟的鼓動幾乎將血液全部擠出,只剩下冰冷的一塊肉,奧托不敢說。
就在這個時候,門被狠狠推開,老教皇的怒罵清晰無比,而卡蓮卻已經走了出來,兩手一動,就把這對精鋼鐵銬給捋了下來,氣勢洶洶地走過來,鼓着一張包子臉,拽起奧托就走。
“哎,哎?卡蓮?”
“走!奧托!我們出去玩!”
“最強女武神”此刻一副受氣的樣子,根本不給奧托如何遲疑的機會。
身體單薄的奧托像是隻風箏一樣被拽了起來,搖搖擺擺地跟在卡蓮身後,回過頭,看到自己的父親站在迴廊那裡,躬下身,老教皇從他面前罵罵咧咧地走過去,連看都不看一眼。
奧托好像看到了捕獵前蟄伏的狼。
轉眼間,冬天的暖陽照了下來,他已經被拉出了這個教廷,走到了廣場上。
但是,他好像還看得見父親那雙冰冷的眼睛。
“奧托?”
“奧托。”
“奧托!”
直到她元氣活力的聲音第三次響起,他纔回過神,呆呆地看着卡蓮那雙天藍澄清的眼睛:
“什麼?卡蓮……”
“唔——”
帶着不滿的鼻音,卡蓮的包子臉鼓了又股,指着旁邊的點心店,大聲地喊了起來:
“我說——我,要,吃,那,個!”
被心事紛擾的奧托果斷地掏錢,給卡蓮買了一街的甜食,木偶般跟在她的身後,有些氣喘。
如果可以,奧托更加喜歡呆在圖書室裡讀書或者在實驗室裡做研究。
可是喜歡的人更加熱衷於瘋玩,又有什麼辦法呢?
“奧托奧托!你看那裡!”
還沾着蛋糕屑的指尖定在廣場上聚集的人羣前。
“那是——”
奧托眺望過去,看到在人羣中央的高臺上,一個紅髮的英氣少女正在翩翩起舞,唱詞作曲。
“是個戲子。”
“是唱戲的嗎!”
卡蓮的雙眼亮起了歡欣,拉起奧托的手:
“走!奧托!我們去看戲!”
如果是以往,奧托絕不會對這種低級娛樂感興趣,但是這是卡蓮的願望。
那麼,他絕對會順從。
“哦,你們也來了?”
剛剛擠進人羣,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欸?稷先生?”
“哦!是做飯超好吃的小哥哥!”
比起奧托的疑惑,卡蓮的稱呼讓即墨很受用,招呼着他們過來,站到他這個最好的看戲處。
“稷先生,您……”
“噓,安靜。”
即墨衝着奧托眨了眨眼睛:
“好戲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