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的時間計算得非常好。
傲庭卓一睜開眼睛,便是見到臉色陰沉目光不善的醫生突然湊近的那張臉。
那雙黑墨點漆猶如死水不瀾的眸子,着實嚇了傲庭卓一大跳。
不過,傲庭卓突然發現,醫生的睫毛其實也很長,很美,如果排除他臉上陰沉的神色兼白的病態不健康的膚色,光以五官論,也算得上一個美人。
“醒了?你睡足三天了,可以走了。”醫生的臉重新擡了起來,冷冷發話道。
“你說什麼?!我睡了三天?”傲庭卓的聲音陡然提高八度,卻突然發現因爲長時間沒喝水,又幹又沙啞,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醫生皺了下眉,走過去給他倒了杯水,道:“喝了它。”
傲庭卓心想,喝水就喝水,幹麼弄得好象恐怖分子似的?
不過視線一對上醫生冰冷如死物般的眼神,所有的不滿都化爲了喝水的動力。
喝完整一杯水,感覺好了點,然後伸展了一下三天沒動彈差點僵化的四肢,轉頭四處看了看,隨口問道:“醫生,閻羅呢?”
也是,都三天了,人就算來過,也已經回去了吧!
想起閻羅最近的處境,於是有問:“醫生……閻羅他不會有事吧?”擔憂的目光一下對上醫生冰冷恐怖的雙眸,但沒有退縮。
醫生蹙眉。
“你還不走麼?”
“……拷,有把人弄暈三天,一醒來就馬上趕人的嗎?好歹也告訴我一點閻羅的信息作補償麼!”
醫生盯着傲庭卓的雙眼,冷冷的目光看得傲庭卓額頭的冷汗都差點沁出,才悠悠道:“你果然比較特別,都不怕我,不愧是閻羅重視的人。”
傲庭卓心道,我怎麼不怕,被你那死人般的目光掃到,老子心裡都發毛了,可就算怕也不能退縮呀!
現在,閻羅的事情最重要!
不過,那句“不愧是閻羅重視的人”卻讓傲庭卓猶如喝了蜂蜜水,心裡那個美滋滋。
醫生側身在牀沿上坐下,從口袋中摸出根菸,放到嘴裡卻沒有點燃,似乎在思索什麼。
傲庭卓等待醫生講點閻羅的事情,卻見醫生突然詭異一笑,取下嘴裡的煙對他道:“如果你還有時間在這裡磨蹭,不如直接去幫忙,你的閻美人目前可是處境危險呢!”
“什麼?!”傲庭卓驚跳起來,看醫生眼中並無戲謔的成分,慌亂了幾秒,猛地抓住醫生的白袖子,大聲道,“醫生,是不是閻羅出了什麼事了,你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轟隆隆”!
外頭突然炸開個響雷,這個時候傲庭卓才發現,自己沉睡了這三天,外頭的天氣早已不復明朗。 _ тtκan_ CΟ
醫生轉頭望向窗外飄灑而下的雨幕,但見那雨不見消停,反而橫飄有愈來愈大的趨勢,猶如此刻因爲樹太大而在狂風暴雨中飄搖不定的閻家。
心思起伏間,慢慢吐出一句話:“這風,昨天傍晚就颳起了!”
傲庭卓愣了一下,突然醒悟到,不會是閻羅早一天前就出事了吧!
這一想法,登時又讓他慌了神。
醫生驀然轉頭,對上臉色焦急的傲庭卓,道:“去找你的朋友謝,他有日的電話,你有什麼疑惑都去問他吧!我很累了,不送客了,記得走時幫我關好店門。”
說完兀自往裡間去了。
傲庭卓站着原地傻傻發了幾秒呆,然後猛地抓過枕頭邊的手機,轉身朝門口衝了出去。
昨天傍晚突起的風,就跟閻家突發事件一樣,讓人措手不及。
閻羅從黑色轎車裡鑽出來的時候,一片青黃的樹葉被風吹刮到了他的臉上,他輕巧取下,嘆息一聲往閻家主宅走去。
進入大廳的時候,一個相貌文雅的青年早已經坐在廳中的沙發上等他了。
茶几上的咖啡涼了,可是還是很滿。
閻羅瞄了一眼茶杯,在青年身邊坐下,那是他的得力助手蘇青。
“這麼急着找我面談,有急事?”閻羅朝他挑了挑眉,今天發生了許多事,已經很疲憊了。
蘇青但笑不答,站起身問道:“要一杯熱咖啡?”
閻羅點頭:“不加糖。”
在沙發扶手上支起一隻手肘,撐住額頭,斜眼看蘇青爲他忙碌的身影,忽然嘴角扯起一絲輕微地嘲諷。
蘇青調好咖啡,送到閻羅面前,微笑道:“諾,你的不加糖。”
要是以往,閻羅一定笑着接過咖啡杯並且禮貌地說聲謝謝,那是閻家人基本的優雅禮儀。
但是,今天的閻羅有點特別。
他依舊只是挑了挑眉,目光隨意掃視了一下咖啡,道:“太淡了,你知道我喜歡濃的。”
蘇青愣了一下,馬上又笑道:“對不起,我這就去換掉。”
第二杯片刻又泡好了,但這回閻少爺卻又說,太濃了。
等到第三杯再次上來的時候,閻少爺卻搖頭說突然不想喝了。
然後,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看着蘇青。
蘇青的面部表情有點僵硬,不再能維持當初的優雅淡定,甚至有點焦慮和不自然起來。
卻見閻羅突然又笑了,對蘇青道:“我跟你開玩笑呢,別生氣,我知道你泡的咖啡向來很好喝。”
於是蘇青也笑了,好象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暖暖趨寒的熱咖啡,閻羅再看了眼咖啡製作的成色,微微笑了笑,飲下。
味道確實一如往常的好。
只可惜,裡邊下了藥。
蘇青看着他喝下,謙恭卑微地微笑突然變成了猙獰的大笑,用力拍了拍手,屋子裡突然就涌出了一大批黑衣的漢子。
話說,黑衣的漢子竟然不站在黑衣的主人這一邊,還真有些可笑呢,可是失了勁道的閻羅,卻笑不出來。
閻羅問蘇青:“我一個人也打不過那麼多人的,你幹麼費這麼大勁要我喝藥?”
蘇青獰笑着一步步逼近閻羅:“因爲你實在太強了,強得我不得不多來一手以防萬一。”
閻羅嘆息一聲,望着蘇青的眸中充滿了悲傷:“爲什麼背叛我的人會是你?你陪了我十幾年了,我一直以爲,你永遠都會站在我這一邊的。”
蘇青肩膀微微顫抖起來,突然一把揪起閻羅的衣領,整個人猛撲了過去,將閻羅狠狠壓在身下沙發上,厲聲吼道:“還不是因爲你殺了寥,你竟然殺了那個可愛又倔強的寥,我恨你,我恨你啊!我爲你工作了十幾年了,從來沒想過,你會殺掉那個可愛的孩子,我真的好恨你啊!”
情緒激動難以剋制,突然一口狠狠咬在閻羅的脣上,將那美麗誘惑人的紅脣咬出了腥紅的鮮血。
閻羅努力仰起頭,喘了口氣道:“難道,我猜錯了,寥的情人竟然是你?我還以爲,會是莫紅呢,因爲所有證據都明着暗着指向了他。我以爲,他纔是幕後真正的主使者。”
蘇青渾身震了震,恢復了一點冷靜,隨即冷哼一聲:“憑你的智商,你難道看不出來,針對莫紅的不利數據不會太多了點麼?多到令人懷疑的程度。這樣,你還認爲莫紅會是幕後指使者嗎?”
閻羅微笑起來,口氣很是確定:“是。”
“爲什麼?”
“你將不利數據都推到莫紅頭上,以爲我就會認爲莫紅是冤枉了吧?”閻羅嘆息着搖了搖頭,柔聲道,“青,你當了我這麼多年的助手,還不瞭解我嗎?”
蘇青眸光異樣地閃爍了幾下,隨即嘿嘿獰笑了起來:“瞭解你?這個世界上怕是找不出一個能夠真正瞭解你的人了吧!你是妖孽,什麼都被你掌握在手心中,只可惜,你漏掉了最重要的我這張牌,哈哈,真是諷刺呢!”
想要看閻羅後悔自責的表情,沒能如意,閻羅的表現一如往常般平靜,看不出內心的一丁點變化來。
蘇青憤怒了,再在閻羅脣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後舔了舔口脣上沾染的血腥,表情扭曲地道:“聽說你不喜歡別人吻你啊,可我偏要吻吻看,蹂躪我們的閻大美人好象很有成就感呢,哈哈!”
蘇青猛地拉過閻羅的腦袋,撬開了閻羅的脣,舌頭長驅直入伸了進去,然後,又立即痛呼一聲退了出來,外加小腹捱了一拳,飛跌在地。
便見,閻羅神色冰冷地看着他,鄙夷地好似在看一條被主人丟棄的流浪狗。
蘇青怒:“都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強,沒想到你中了藥還有力氣揍我,果然一點都大意不得啊!”
從地上重新站起來,走上前對着閻羅美麗的臉頰就是一巴掌。
巴掌拍過的地方,立即印上了一個鮮明的五指山。
閻羅偏過頭,散了幾根頭髮下來,脣邊帶血,卻仍是狼狽中不減天生的高傲,目光微眯望向蘇青,彷彿對方纔是被困可憐值得同情的那位。
“先說好,犯錯的是寥,雖然他的死於我有關,但我不會爲此負上任何責任和心理負擔的。”
這個社會,本就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太單純的人捲入大人物的爭鬥旋渦中,沒有人保護本就很難存活下去。
死,在所難免。
冷笑一聲,又不鹹不淡追加了一句:“沒能保護好自己心愛的人,事後又把不能承受的責任痛苦全部推到另外一個人身上,青,你還真是沒用呢!”
蘇青頓時憤怒地咆哮起來,欲待再上前給閻羅來上一巴掌,想打翻那個看不起自己的高傲眼神,想甩開被他一襲話攪得內心痛苦萬分的負面情緒,更想將面前總是永遠高貴永遠以高高在上的姿態藐視衆生的討厭傢伙狠狠踩扁在腳底下。
他是妖孽,一句話就可以動搖人心的妖孽閻羅,所以,自己絕對不能心軟。
就在這時,邊上有人拉住了憤怒暴走的蘇青手臂,聲音低沉卻有力道:“老大,時間不早了,再玩下去要出紕漏了,我們趕緊撤!”
蘇青急急喘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看了那個頗有點頭腦的手下一眼,點點頭,揮手叫人將閻羅帶走。
他沒注意到,那個阻止他再使暴力的傢伙,臨走前跟閻羅微妙地對了一眼。
一行人動作迅速地撤出閻家宅院,蘇青假裝好心地“攙扶”閻羅上車,卻在他腰際狠狠擰了一把,然後湊在他耳邊低語道:“他們剛纔叫我老大呢,那些都是你以前的手下啊,現在卻叫我老大,哦呵呵!”
整個一瘋子。
閻羅索性閉了眼,不去看他。
這一徹底藐視他人的行爲,又一次激怒了蘇青。
要不是急着綁架後撤退趕路,蘇青想,他必不會這麼輕易放過閻羅。
兩人並排坐入車後座,閻羅依然閉目養神,彷彿對什麼都不在乎。
不在乎自己已經身陷囹圄。
不在乎對方想帶他到哪個方向去。
更不在乎,接着等待迎接他的將會是什麼樣的腥風血雨。
他只是平靜地閉着眼睛,安詳地休憩。
蘇青靜靜地盯着閻羅的臉,緊緊地盯着看。
近距離欣賞這個美麗強悍卻失了鋒利爪子的生物,突然發現,他遠比自己以爲的還要美麗、複雜、神秘、難解幾分!
青,你還真是沒用呢!
剛纔閻羅的冷酷話語猶在耳畔,一點點一滴滴地動搖着原本被憤怒復仇遮蓋的心。
呵,確實很沒用啊,可是,如果不是爲了復仇,這樣活着又有什麼意義呢?
難道,要在你身邊,等待自己的心一點點背叛寥,再一點點地被你蠱惑,最後被你鄙夷不屑冷酷無情地拋棄掉嗎?
蘇青渾身顫抖起來,雙拳緊握,緊的指甲都掐入肉裡,還不知道疼。
閻羅,閻羅!
你真是個妖孽啊!
到了如此不能回頭的境地,還能動搖蠱惑我的心智,讓我痛苦萬分。
可是,我已經無法回頭了!
已經,無法回頭了啊!